第1章 謝塵

三月初一,蘇州城。

這是一年裏韻翠軒最出名的時候,飯廳內幾乎坐滿了客人,跑堂的夥計來來往往忙得滿頭大汗,可最令人古怪的,則是櫃台後麵掛著的那個牌子,上麵寫著六個大字“厚生者宜遠之”。

這著實是件怪事,一家開在繁華城內酒肆飯莊,竟然在大堂裏公然豎起這樣的告示。而那些食客們也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在等著什麼。

忽然,從外麵走進一個男人,衣著青色。他身上披著的一件錦袍輕擺,宛若龍鳳翩翩飛舞。容貌俊美,秀骨崢嶸,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蘊藏著笑意,足以令天下任何一個女人心動。可若是細看,眼底深處卻又流淌著一抹滄桑之色,這份滄桑如同陳年美酒,更是平添了魅力。

“掌櫃的,上一鍋西子乳,用蓴菜、秧草加上霜打過的青菜來燉煮,再配上荻芽。”男人隨便找了個還能坐下的桌子坐下,衝其他人一拱手,“多有打擾。”

突然多了個人,但桌上其他人不僅不惱,反而興致勃勃地打量著男人。

“客官可要飲酒?小店的冬釀酒也是一絕。”跑堂的小二道。

男人往四周看了看,搖頭道:“我這人素來是不喜歡獨自飲酒的,若是孤身一人,便是再好的酒也隻能滿口苦澀。”

不多時,小二端著一鍋奶湯回來:“客官,您的西子乳。”

男人道:“不錯。”

這時,整個大堂內所有的食客都盯著他看。

男人笑道:“諸位等了這麼久,如今可算是等到了?”

不等眾人尷尬,他已經自己盛了一碗,用筷子夾起一片荻芽,放入口中,等到咽下,又道:“可惜,這般美味當前,你們卻如此畏首畏尾。”

“也隻有你這種無知無畏之人才敢嚐試‘厚生者宜遠之’。”人群中終於有人忍不住嘲弄。

男人也不惱,一邊吃著,一邊回答:“河豚有大毒,修治失法,食之殺人,厚生者宜遠之,你說是吧?”

眾人一時愣了,過了會兒才有人又問:“你既然知道,竟然還敢?”

男人回道:“這韻翠軒的河豚,你若是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所以啊,要我說,這牌子該改成‘厚生者必食’才算恰當,一個人若是能吃過一次能忍住,要我說怎麼樣也算不得厚生了。”

“所以才說厚生者宜遠之,一旦吃過,便是再如何厚生,也免不了變成輕生。”不知何時,掌櫃的走到男人身旁。

男人又笑了起來:“隻可惜,我平素一直自認是個厚生的人,即便是正吃著,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在舍命。”

聽到男人這話,那掌櫃的也笑了起來:“是了,天底下唯有你是個例外。”

謝塵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會享受的人。

他從不刻意追求奢侈,對他來說,最好的衣服,就是穿著舒服的衣服,最好的食物,就是吃著愉悅的食物。當然了,一般能讓他舒服愉悅的,大多也不便宜,但是相比起那些富人豪商攀比炫耀的東西,卻又隻是九牛一毛了。

他從來不會刻意去賺錢,但是卻也從來不缺錢。

謝塵是個自由的人。

據他所說,自己武功不差,內功還行,輕功實在拿不出手,如果說有什麼足以在江湖上被別人稱道的本事,大概就隻有一手天下第一的醫術了。

要知道,但凡在江湖上有個天下第一的名頭,不論是自稱還是別人給的,多多少少都是麻煩的源頭。就好像武功,有人說武當掌門不令道人,有人說少林智覺神僧,也有人說峨眉空沐枯坐十年如今破關而出當是第一,又或者是龍泉劍莊的當代劍主人等等也各有支持者,可又從未有人能將他們召到一起打一場擂台,因此不論如何,總沒有人能夠徹底壓服群雄。

盡管如此,謝塵的醫術天下第一,卻似乎已經成了江湖中的公認,就算是那些其他有“神醫”之稱的人也從未有過任何質疑。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是人們隻知道,這世上沒有謝塵解不了的毒,也沒有謝塵治不了的傷。江湖之中更是傳聞,隻要你能活著見到謝塵並求他出手,就無論如何也是死不了的。

可是謝塵卻是個行蹤飄忽不定的人,就好像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如何出現在江湖上的一樣,也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