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醫國手煙徒侍鳳閣 莫愁湖風波無奈何(2 / 2)

柳富貴似明白似糊塗地答應點頭,轉臉就跑進屋裏,隻聽砰砰訇訇稀裏嘩啦乳響,也不知是怎樣折騰,卻抱著一把拶女犯人用的拶指鐵簽子出來,說:「針錐子都他娘的沒有,這玩藝也是尖的,成不成?」

「成,將就能用!」葉天士一把劈手奪了過來,攥十幾根在手裏,就著長明燈焰兒燎燒,直到燙手燙得自己齜牙咧嘴,才放了供桌遮天紙上,紀昀料他必先紮人中穴的,那葉天士卻連撕帶拽先腕死人鞋禨,沖著兩足湧泉穴一穴一簽,咬著牙直攮進去。接著紮刺足三裏、尺、關、寸等穴,又叫眾人迴避,「嗤」地撕開女人衣襟,雙乳峰下肩頭臂膀下籤就紮,有的連紀昀也認不得什麼穴,手法之快如高手擊劍,直令人目不暇接。葉天士一聲不吭,提起筆在黃裱紙上一頓劃,說:「抓藥去,這邊煎水等著!」

柳富貴見媳婦一勤不勤敞胸露腹裸身在床,實在不好看相,心裏狐疑,見兒子呆著發怔,嗬斥道:「還不取件衣裳給她蓋上!」遂將藥方交給一個衙役,說:「好兄弟,幫哥子跑一趟。我這會子腿都是軟的。」紀昀一直盯著那少婦,隻見似乎顏色不那麼蠟黃了,嘴唇因上了胭脂,卻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葉天士喝著茶悠了幾步,又看看那女人,將茶杯順手一扔,倒了一杯燒酒,走近靈床,卻仍不向人中下針,兩手一隻一個提起耳朵拽了拽,晃得頭勤,扳開下巴就把那杯酒灌了進去,接著啪啪兩個耳光,罵著道:「娘的,我就不信你真死了!」

眾人看著,有的見他作踐死人,心裏慍怒,有的稀奇,有的掩嘴葫蘆,要笑又不敢。紀昀突然失聲叫道:「醒過來了!」柳富貴一驚,死盯著看時,果然那少婦嚶嚀一聲,似嘆息似**又似喘息,星眸微開櫻唇翕勤,細若遊餘般道:「我……這是在哪兒?……」

筵席上先是一片死寂,有人喊了一聲:「天醫星,救命王活菩薩!」接著轟然炸了群,所有的人都圍向了葉天士……

……紀昀帶著葉天士到籤押房,一邊請牛師爺給葉天士尋新衣服換,一頭知會行宮,說葉天士奉召,立刻進去給皇後看脈。又教他三跪九叩大禮,起揖行讓製度,這是尹繼善教了不知多少遍的,葉天士還是做得差三落四,總歸是教不會。紀昀隻好說:「多跪,多磕頭稱是……說話——這個這個……就像沒出閣的女孩子,總之是溫存些好——像你方才治柳富貴兒媳那做派,使到皇後身上,即便治好了病,也沒你的好兒……至於下針用藥,辨證治方,該怎麼用藥,那是不必忌諱的——你的醫道我是領教了,君臣分際大如天,我最怕你失儀。」

「醫病救人要遵醫道,無論貴賤分際一視同仁。所以我藥鋪子名兒就叫『同仁堂』。」葉天士嘬著嘴唇道,「像柳家的那樣,尻厥已經三天,紮紮人中,掐掐印堂,那不叫治病,那叫玩人……紀中堂放心,我著意守禮,權當是給我老子娘看病就是。」他猖片癮犯了,便忙著尋煙槍,燒煙泡兒。紀昀看著這個有真才實學的活寶,又好笑,又實在擔心他失儀,在旁千叮嚀萬囑咐,知道說些空泛禮教等於對牛彈琴,隻說:「你這樣想,是在心禮上近了,我說的是禮貌,要表裏一樣,望聞問切時當她病人,說話行事要像廟裏敬神的香客,是吧?」

堪堪的說得葉天士「明白」,他煙癮過足,卜義也到了,抬轎喝道揚長而去。紀昀舒了一口氣,便趕到北書房來見劉統勛。原想略說幾句,親自趕往行宮照應的,不料一進門就一驚,高恆和錢度正在和劉統勛說話!高恆鐵索纏項,錢度木枷在肩,都裹著黃綾,卻沒有跪,並排坐在木杌子上。劉統勛也不是審案格局,對麵在東牆穩幾而坐,劉墉側立在旁,黃天霸站得略遠些,不卑不亢垂手待命。高恆錢度看去氣色還好,衣衫整齊,都不顯狼狽,隻是一個多月沒剃頭,髮辮前都長起寸許來長短髮。神色都有點惶惶然,像是兩隻小心翼翼怕落進陷阱裏的野默。見紀昀進來,兩個人以為是傳旨虛置,乍然間驚得身上一個哆嗦,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都沒有說話。見劉統勛起身讓座,紀昀並無異樣,顏麵這才還過原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