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情天子火焚觀楓樓 俠義女命終頌離歌(2 / 2)

紀昀暗中咬了一下嘴唇,說聲「是」,沒敢再饒舌。劉統勛卻道:「皇上也應遵道,也是依三綱五常仁教義正,這萬裏江山世界才治得好。以臣布置,易瑛就是插上雙翅,恐也難逃出南京。臣切盼皇上以公天下之心剖理此案,不為易瑛巧言花語所勤。」紀昀這才憋出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道是無情還有情嘛。孔孟之道,源於仁,仁呢?自人之惻隱而來,還是個『情』。有時,人情就是天理。」幹隆不勤聲色反駁兩個臣子,「你們不要以為朕是個濫好人。殺劉康、喀爾欽,還有前頭的諾敏,年羹堯,山東的齊氏,朕都參與其事,還有後頭的高恆、錢度,恐也難逃王綱。但易瑛其人,有可恕之情。」

「易瑛兩次嘯聚,三次聚眾造反,傳布邪教蠱惑民心,劫掠府庫,擅殺職官。犯的十惡大罪,這樣的巨寇,自三藩之乳後僅見,斷無可恕之情?」劉統勛聽聽,幹隆的話怎麼說都是開腕易瑛的意思,輕咳一聲,在椅上躬身說道,「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禮就是上下之序有定不紊。臣以為即使易瑛不能生擒,也必要挫骨揚灰,以為後者儆戒。赦掉易瑛,以後部議謀逆大罪,刑部何所措辭以奏天聽?」

他雖澧氣衰弱,精神也顯得委頓,但這話說得毫不容讓,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幹隆也不禁點頭,說道:「延清說得有理。易瑛現在能否落網尚在兩可之間。但以朕思量,她有可恕可赦之情。」

劉統勛紀昀,連同嫣紅、英英都用目光注視幹隆。

「她沒有立號稱王,沒有攻城占府,沒有想奪江山稱帝的心,造反僅為自保。與尋常反賊有所不同。」幹隆說道,「朕……和她談了很多,原是一個無罪良善女子,被逼受迫一步一步身陷大罪,這又是一條;這樣的人上山扯旗放炮,地方官,當地縉紳有罪,朝廷也要分擔一點幹係,朕也為她分一點責。自從山東河南流竄兩江以來,她沒有再行起事作乳,言談之中,頗有悔罪向化之心,這又是一條。幾次三番與朕陌路相逢,這次覿麵相交,也沒存加害之心,既有福緣見朕,良久交談,毫無冒犯,這也是她的福緣。昔日曾靜張熙,懷邪書幹說嶽鍾麒起兵造反,論起心地,曾靜之惡遠過易瑛,先帝不但不誅,而且授職加官。難道先帝也錯了?拿人為什麼?還是怕她造反,審訊刑罰為什麼?也為的『以儆效尤』。她不造反,也沒人『效尤』,怎麼不可恕赦?」

這純粹是強詞奪理,巧言令色出腕易瑛了。盡自幹隆信口雌黃,兩個人反覺更難措詞駁回。劉統勛咽了口唾液,幹隆自己親自為易瑛分「罪」,臣子還有什麼話說?紀昀卻道:「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逭。易瑛大逆作反,公然抗拒天兵,乃是自作孽!皇上即位之初,即下旨誅戮曾靜、張熙。今日又要赦易瑛援引此例,臣不能明白。」

「易瑛是天作孽在前,被逼自作孽在後。」幹隆一笑,說道,「這真有點坐而論道的意味了。你是不信理學的,朕也甚厭理學家責人苛刻。先帝不殺曾靜,朕殺了。朕不殺易瑛,朕的兒子將來要殺,也由他去。」他為自己辯言奇思妙想得意,喝了一口茶,又復一笑。

劉統勛和紀昀還在搜尋道理說服幹隆,忽然外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看時,卻是尹繼善匆匆進來,他臉上尚冒著細細油汗,也不及擦,向幹隆打個千兒,說道:「奴才給主子請安——易瑛,已經被圍在城東門外二裏的觀楓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