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對她,一直是很寵愛的。經歷了這麼多,她越發體會深刻。比起名利場上的心酸,誰有老祖宗更懂?雖然明天她的出現,不過是徒增笑料談資,但老祖宗還是要她去,還是讓人覺得至少她的背後還有一個太皇太後。

她不想去,她……也怕麵對那麼多雙勢利譏嘲的眼睛,她也想如同老鼠一樣卑微地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裏,任憑外麵風疾雨驟。但她不能拂了老祖宗的好意,她不能……給臉不要臉。

皇權的可怕,天威的難觸……她已經體會太深。

拿著聖旨默默坐在椅子裏沉思許久,美璃被海叔熱情的招呼聲驚醒,他正引著一個老嬤嬤從外麵進來,看他滿麵的笑容,隻有貴賓才能享受這樣的優待。

她從開著的窗子含笑打量那個嬤嬤,有點兒胖,長相倒很和藹。她剛站起身,人已經進來了,海叔介紹說這是烏嬤嬤,是若羽派來送衣服的,還感激地打開烏嬤嬤帶來的包裹,裏麵是套寶藍的素雅獵裝。

烏嬤嬤施禮完畢,很熱情地笑著說:「我們福晉知道您明天也要去圍場,就派老奴來幫襯著張羅打扮。」

美璃明白為什麼海叔會對烏嬤嬤這麼善待了,因為感激。不光海叔感激,她也感激。

江柳年紀雖小,心靈手巧,很是伶俐,見烏嬤嬤是梳頭的行家,趕緊跪下拜師求教。美璃也心甘情願地端坐在鏡子前充當把式,讓這一老一小在她的頭髮上扯來盤去。

從鏡子裏她根本看不見她們在她的腦後到底盤了什麼髻,有點兒無聊,但她很享受,很溫暖……比起無人問津的冷漠,她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晚上她還是睡不著,倒不是興奮……那場半夜猛烈的大火對她造成的恐慌還沒消退,那種一睜眼自己已經陷入一片火海,大聲呼叫也無人來救的絕望,一時半會還消散不去。她總是不敢踏實入睡。

幸好江柳和烏嬤嬤醒得也早,她們好像比她還興奮,天都還沒亮就拖她起來打扮。烏嬤嬤在首飾盒裏翻來翻去,拿不定主意。

「格格,還是你自己選吧。」

美璃接過一別兩年的首飾盒,裏麵裝著她原來千辛萬苦收集的珠寶,現在看來……俗!

少時的她以為珠寶隻要夠大,夠沉,就能彰顯身份和富貴了,她拿起一個粗憨的紅寶石頭扣,這讓她想起落魄地主出門前往自己嘴巴上擦豬油,假裝天天吃肉。她笑了笑,在盒子裏撥了撥,怪不得烏嬤嬤會選不出來。老祖宗賜的那套首飾很好,卻是翠玉的,不配寶藍色衣服。

「江柳,去院子裏摘朵淡色的花給我戴上吧。」她吩咐。

「格格!今天有頭有臉的公主格格都會去,您戴花去會惹人笑的!」江柳皺眉阻攔。

美璃笑笑,難道她戴著這麼俗氣的首飾去,人家就不笑嗎?就算……她戴了天下最美的首飾去,人家就不笑了,她就不是美璃格格了嗎?

烏嬤嬤到底年長有見識,給了江柳一個眼色,催道:「去吧,去吧,摘朵淺紅的吧,越淡越好。」

美璃微笑點頭。

海叔正在前院心事重重地刷著馬,美璃停在門口的石階上沒有靠近,「海叔……我,我還是坐車去吧。」

海叔連連點頭,立刻招呼人備車。雖然坐車去參加圍獵比較奇怪,但格格當初因馬而致人死命,別說她自己不願意再騎,他也很擔心再有閃失。

臨出發,又有太監上門通報,讓她不必進宮,直接去圍場。

美璃的車慢,等到圍場,其他家的格格福晉早都到了,遠遠望去,草木蔥蘢的圍場裏各色彩旗飄飄,下麵是滿眼錦繡奪目的俊男美女,顏色各異的駿馬彪悍神駿,下人們不時敲響驚嚇圍趕動物的大鼓,歡聲笑語……一副動人心魄的圍獵場麵。

美璃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向皇傘所在方向走去。

這繁華……她不過是個局外人,現在是,以前也是,隻不過當時的她掩耳盜鈴地死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