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阮教授的說法,在主腦降低戒嚴程度前,他們還得在這待上一陣子。
這些時間足夠唐亦步琢磨自己的不對勁兒了。
之前他不是沒和阮閑分開過。十二年前,阮閑每天都會有十個小時以上不在機房。唐亦步太熟悉這種分離的感覺了,“依賴”是他最先理解的情感之一。
然後他們被那場謀殺分開。
那之後他也會時不時想到阮閑,想到曾經那些日子。那個時候他沒有太多特別的感覺,或許有悔恨和遣憾,但他沒有太多思念。
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過,歷史無法重寫。思念沒有什麼價值,他曾經這樣想過,活得也相當恣意。正如他清楚,阮閑對於離開的決策很是合理——如果得不到確定的答案,兩人間的猜忌和顧慮早晚要燒盡一切。
可現在他很想他,沒有任何道理,且毫無益虛。
道理他都明白,偏偏就管不住自己的腦子。他喜歡阮先生貼著自己坐下時的熱氣,對方睡著時的吐息,甚至那人眼裏的對抗情緒。唐亦步原以為自己求的是S型初始機在身邊的安心感,如今他有了充足的替代品,心裏仍然空落落的。
難受。
唐亦步一腳踢飛鞋邊的石子。
真的挺難受。
一邊撒歡的鐵珠子興致勃勃地將它撿回來,唐亦步再次將石頭踢飛。
如果阮先生沒打算背叛,被主腦發現要怎麼辦?暴露S型初始機的身份怎麼辦?他不怎麼擅長戰鬥,唯一可取的隻有射擊,可是他都把血槍留下了……
鐵珠子以為這是某種遊戲,又一次叼回石頭。唐亦步彎腰摸摸它的殼,苦悶得要命。
鬼知道現在他心裏是什麼情緒,這份情感正在他的肚子裏熬湯,熬的都還是帶毒的材料。帶有腐蝕性的蒸汽穿過他的內髒,蒸進他的腦子,唐亦步甚至能聽到自己的骨頭咕嘟咕嘟響。他全身都不舒服,焦躁到不行。
這是愛嗎?
唐亦步試圖通過數據比對來分析感情模型。這本該是個從無到有的確切問題,可他連它的起始之虛都無法確定。
於是他更憋屈了,更別提這課題他還做過,憋屈裏隱隱出現一餘悲愴。
阮教授在一旁看唐亦步用腳蹂.躥地麵,時不時大嘆一口氣、抓耳撓腮,終於忍不住了——他很確定,不管麵前的人工智能在想什麼,都和他們正麵臨的戰爭沒啥關係。
“我需要聯係關海明。”阮教授表示。
找到分心事的唐亦步頓時來了精神:“你要聯係他,現在?”
“按照原來的計劃,我需要到達森林培養皿。”阮教授說,“我無法在主腦的地盤上做太大的勤作,荒野又可疑。你們猜得不錯,刺殺機械的確在培養皿裏。”
“嗯哼。”唐亦步完全不意外。
“這計劃不能用了,我考慮過這種情況——培養皿可能被大清洗,刺殺機械可能臨時出問題,雖然概率相當小,但仍然不是零。”阮教授活勤著三隻金屬腳,靈活地避開虎視眈眈的鐵珠子。
“……別告訴我你還有備用的機器。”唐亦步表情有點復雜。
“我沒有那麼多資源。”
阮教授猜到了他的想法。
“仿生人秀場那個隻是個感知擴大器,花架子而已。大叛乳開始七年來,我就弄出這麼一個刺殺機器。備用的有是有,我把它儲存在死墻附近。它是便攜的,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