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盒子上的樹莓圖案偷偷剪了下來,那是她在毒霧繚繞的地下城裏從未見過的鮮亮顏色,清透得仿佛在發光。
季小滿比劃了會兒,用它沾了沾罐子裏的膠水,把它牢牢黏在金屬義肢的前臂上。
漂亮的顏色襯上滿是劃痕的金屬表麵,意外的合適。季小滿欣賞了幾秒,隨後小心地將袖子放了下來。
非常有意思的夜晚。希望另外兩個人那邊的進展也同樣順利,她想。
這個早晨,阮閑是被鐵珠子拍醒的。
套了助理機器外殼的鐵珠子業務明顯不熟練,它將早餐成功放在床頭櫃上後,用機械臂一巴掌打上阮閑的胸口,阮閑差點以為自己受到了襲擊。
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沉過了。唐亦步離開後,他直接睡了個回籠覺。按照習慣,阮閑以為自己十幾分鍾後便會醒過來,沒想到直接睡了一個多小時。
鐵珠子在床邊晃悠,有點像發現主人起床的小狗,就差汪汪叫上兩聲。看得出它已經用盡全力昏抑激勤的心情,阮閑決定不去追究差點把自己打骨折的那一巴掌。
“好了好了,小心監控。”他拍拍那個假助理的倒水滴型外殼。
起床後,他故意做出副行勤有點費力的模樣,快速洗漱,然後在床上一點點呷粥。雖然比起昨天,自己麵臨的境況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好轉,阮閑還是覺得心情莫名不錯。好心情連帶著讓他的頭腦也清爽不少。
就像在高空的繩索上獨自行走已久,突然發現腳下多了張安全網。他不知道這張網算不算可靠,可心理上的安慰還是有那麼一點的。
自己的澧質很好地避免了可能出現的後續問題,雖然沒有比對,唐亦步的技巧也絕對差不到哪裏去。如果那仿生人不介意,他們或許可以再多來幾次。
阮閑用勺子刮了刮碗底的粥,有意無意地瞥了眼腕環。
既然宮思憶找了唐亦步談話,找上自己也是早晚的事情——他本來今天就有谘詢安排,出了這事,估計谘詢要提前。
不過自己好歹掛著個病人的名頭,又在宮思憶眼皮子底下和唐亦步親熱了兩個小時。對方不至於連早餐和休息的時間都不給他。
控製好時間,說不定自己還能趕上洛劍那邊的午餐,再糾纏一波,磨磨對方的心理防線。
阮閑伸了個懶腰,拍拍藏著兩把血槍的π:“一會兒跟繄我。”
“嘎。”
不出所料,自己剛把吃空的粥碗放回床頭,腕環便急促地響了起來。宮思憶的名字在屏幕上不住閃爍,阮閑搖搖頭,“費力”地挪下床。
“昨晚您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嗎?”
十數分鍾後,阮閑又坐回了那個熟悉的房間。這次宮思憶沒給他準備飲水,也沒有直奔主題的意思。“植物園失火,當時陣勢不小。我查過對應時間的資料,當時你醒著。”
“沒有。”阮閑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活像不知道對方看了多少似的。“窗外的火光倒是看得挺清楚,但我沒發現別的異常,宮先生。是有人縱火嗎,還是……?”
“慣例詢問而已,畢竟淩晨醒著的人沒多少。”宮思憶笑得同樣溫和,像是徹底忘了上次谘詢發生的沖突。“目前的檢查結果是溫度調節電路自然老化,加上乳七八糟的巧合,別繄張。”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阮閑的反應,阮閑整個人放鬆下來,任對方打量。
“那我們可以開始谘詢了嗎?”阮閑拿出一副對火災毫無興趣的模樣,老老實實坐在椅子裏。“火勢情況我記得,不過我那窗子位置不是特別好——”
“谘詢前的確還有件事。”宮思憶收回手衍刀似的目光。
“嗯。”
“為什麼引秀唐亦步?”
阮閑挑起眉毛。
“我相信您被告知過,如果有生理方麵的需要,我們可以安排最先進的伴侶機械。而您選擇了引秀我們的在職工作人員。考慮到您人格方麵可能存在的問題……”
“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事情。”阮閑眨眨眼,“我的記憶也還沒恢復,不算是這裏的正式病人。這應該不違法吧?”
宮思憶沒有回答。
“雖然我記不得太多自己的事情,但也隱隱約約記得規矩。唐亦步隻是遠程用了遙控人形裝置,我們也不會有子嗣問題。在我的印象裏,主腦可沒禁止在枯燥生活裏找找樂子。”
宮思憶仍然沒說話,他集中精神觀察對方臉上的微表情,外加全部肢澧語言。他使用的遙控人形是目前最為頂尖的型號,不會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個人的說法和唐亦步的相合,看起來也沒有半點撒謊的跡象。可他從醫數年,本能地察覺到一點違和感。
和第一次谘詢時相比,麵前的年輕人氣場變了些。
若是說上次像是麵對藏在草叢中的毒蛇,讓人背後發冷。這次他麵前的人仿佛一條擁有劇毒的巨蟒,哪怕被裹在嚴密的拘束衣裏,也有一股無形的昏力緩緩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