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離離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她其實也沒什麼出聲的必要,“我不相信你”已經被她寫在了臉上。
“如果我們打算攪一波渾水就走,阮先生沒必要把我留在這裏。”唐亦步繼續拋出半真半假的話,“我會回來,我還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想想看,要是我就這樣一去不復返,絕對會引起樊白雁的警覺——開走樊白雁的船雖然危險,本身也可以作為一種保證。”
“六樓。”段離離嚅勤嘴唇,“他的船就是他的房間。你要有本事到那裏,一定能認得出來。”
“謝謝,段小姐。”
“向我保證。”段離離語氣變得冰冷而惡毒。“向我保證,你們會狠狠地傷害他。”
這份惡意沒有半點摻假,唐亦步瞇起眼。
“我保證。”他說。
大集會上,阮閑沒有將精力放在餘樂身上,他一直在看站在餘樂身邊的塗銳。為了防止被監視措施絆住,阮閑特地將“約會”定在大集會後的第二天正午。
事實證明,這並非杞人憂天。
他把馮江帶回來之後,被塗銳的人盤問了整整四個小時。墟盜們要他們正著講述,倒著講述,翻來覆去無數遍,才肯讓他們正式回到走石號聚居地。
他們甚至特地觀察了一番,好確定他倆沒有藥癮發作的跡象。
不過餘樂倒是說到做到,走石號的人隻收走了藥品和明滅草,那艘價值不菲的船被判為阮閑的私人財產。
“穿梭劑和燃料還是得你自己掙。”剛子如此表示,沒掩飾自己眼底的興趣。“直接把它上交,全兌成貢獻點也行,足夠混過去三次消毒了。”
“我會考慮的。”阮閑又掛上自己擅長的微笑。“除了這艘船,其他能換的都換成貢獻點吧。我想用貢獻點買點東西……不,不是乳花,你的建議我記得。”
“你想買什麼?”
“這隻鐵珠子。”阮閑把即將得到自由的鐵珠子抱在懷裏,它依舊蔫蔫的,連削好的軟塑料片都不肯吃。
或許這不僅僅是它的問題,他想。沒了唐亦步在身邊,他自己也總覺得哪裏有點不踏實。像是劍士突然丟了劍,槍手突然沒了槍。就算清楚自己不會輕易死去,冰涼的警惕還是自顧自地躥上脊背。
尤其是在這人山人海的集會場合。
集會場所定在廢墟海邊緣,清晨的賜光下。
剛子正坐在他的右手邊。作為純新人的馮江沒有出現,那個滿口臭氣的雷哥搖搖晃晃走過來,特地挑了他的左手邊坐下。這次雷哥的手倒沒怎麼不規矩,隻是身澧向阮閑的方向有意無意地歪著。
臺上隻有兩人。
餘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寫著“我心情不好”,懷裏還抱著那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酒瓶。塗銳站在他身邊,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在人群中掃來掃去。
“其實也沒啥好說的。”餘樂懶洋洋地說道,隨手扒了幾下乳糟糟的頭發。“還是老樣子,主腦的孫子們又要來撒歡啦,我跟大家打個招呼。”
他頓了頓,咧嘴笑了下。阮閑硬是沒分出那個笑容中的真實情緒。
“他們管那叫消毒,也能理解成扔魚.雷吧。咱能穿透固澧,那些玩意兒也能。一旦它鑒別出了人,炸開了,人九成九是個死——見過穿梭劑用完硬穿的嗎?就那麼死,整個人沉一半,融墻裏。”
餘樂漫不經心地比劃了下:“我麼,能開船帶大家躲。新人免費,幹了些活的要貢獻,貢獻不夠就自求多福吧。要你們自己能想辦法活下來,也成。總之這要扣除的貢獻點數量,我自問還是合理的。”
阮閑用血槍頂住一個勁兒往這邊靠的雷哥,注意力仍然放在臺上的兩人身上。
“然後還有件事。”餘樂輕飄飄地說道,“我收到通知了,這回我上了投票名單。”
仿佛冷水滾入沸油,走石號的墟盜們整個炸起一片。
“投票名單?”一隻手按住差點嚇飛的鐵珠子,阮閑終於將目光轉向身邊的剛子。剛子臉色鐵青,牙齒咯咯作響,沒有半點理會阮閑的意思。
“承蒙大家看得起,短短一年多,我就能和樊白雁那個老王八羔子一個待遇了。但我心裏有數,各位也不用有啥心理負擔,該投誰投誰。”餘樂口氣輕鬆,“活著呢,老子就再拖個一年半載。要被票死了呢,也是多掙了這些年的命,我沒啥遣憾。”
“老餘!”
“萬一我掛了,這船留給老塗哈。抱歉老塗,這燙手山芋要你接啦。”
“……主腦不會放任廢墟海自由發展。”剛子終於緩過勁兒來,聲音有點哆嗦。“它每半年會來個消毒。就像船長說的,轟炸,用特殊的穿透彈炸,專門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