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挾持的時間分秒地溜走了。持槍的少年神經兮兮地咬著指甲,眼神不敢稍微離開坐在門口附近的兩個大男人,以及尚在自己槍口邊,雙手被反捆在後的男醫生。
太慢了,他心裏不停地嘟囔著,爲什幺這幺慢?他們難道不管醫院所有人的死活,打算忽略他的要求,故意拖延時間嗎?從他打電話給醫院最高負責人,要他將所有的外科醫生都找來到現在爲止,整個樓層就像進入了眞空狀態,一丁點聲音都聽不到。不久前的人聲鼎沸、來來去去的醫師、護士腳步聲也都遠離了這一帶。
好哇,如果他們敢無視於他的請求,他索性先殺了屋子裏頭的人,再將大夥兒一塊兒炸光!
要下手的話,就先從那個讓人看了就心煩的黃毛猴子開始好了。
班傑明惡狠狠地瞪著那個一臉若無其事的黃種男人,從剛剛開了一槍示警後,男人是不再說話了,但他卻吹起了口哨,好象絲毫不被眼前的槍所驚嚇到,隨時都能睜開那捆綁住雙手、雙腳的繩子逃脫。
再一次不安地檢視著男人們手腳上的繩索,確定那的確都牢靠地困住他們的行動後,班傑明的眼神再度瞟同病房內的時針,覺得連指針都嘲笑地扭曲起來。
煩、煩、煩,爲什幺一切都不順他的心,可惡!
「唔!」又開始了,腦子裏頭的腫瘤宛如有另一個生物在孕育般,每隔一段時間就分娩出另一股劇烈的疼痛,他的腦子好象要被那不明生物給撐開,分裂成兩半!「啊啊啊!」
「班傑明,你還好嗎?」
這該死的醫生也是個黃種人。要他相信這種人能打開他的腦子醫好他?哼,在那之前,自己就會死於附著在他皮膚上那些骯髒的細菌了。
「班傑明!」
誰,誰在叫他?聲音好遙遠。
「英治,那小鬼怎幺了?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地鬼叫、鬼叫的。」夏寰皺緊眉頭。「幹幺,他不會是快死了吧?」 「可能是腫瘤的疼痛周期又到了。這是個機會,夏寰,你們趁現在快離開房間吧!警方應該已經趕到了,告訴他們先去拆除炸彈,如果能找得到的話。」英治的聲音還算平靜,但臉色卻非常焦急。
「我不走。」夏寰搖搖頭。「除非你也跟我走。」
「你明知道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是啊,這是醫生的職業道德嘛!所以說,你想怎幺做就怎幺做,我不會要你改變你的決定。你要是想陪那小子一起下地獄,我就陪你一起下地獄,事情就這幺簡單。」夏寰攤攤手說。「反正這種場麵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不至於像我身邊那家夥一樣,嚇得猛抓兔子,還一口氣抓了三隻。」
指指身邊的強納生,方才受到槍擊的驚嚇,他的早餐全都吐在地上了,現在人也還虛弱地躲在沙發旁邊,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你要通知警察,就派這家夥去吧!讓他早點從這個地方離開,省得到處製造『地雷』。」夏寰一副「我絕不會離開這裏半步」的態度。
英治的希望,當然最好是他們兩人都離開這裏,如此一來他也就無後顧之憂了。可是——也罷,說不定夏寰在也好,他和自己不一樣,對於這類的意外早就習慣了。有他在,自己也多一分強力的支持。 於是他轉向強納生,要求他盡快離開。
『可是英治你呢?』強納生摀著嘴巴,忍著陣陣惡心的感覺,當他那瞬間聽到槍響時,以爲自己死定了。他從沒感覺與死神這幺接近過。
『我要留下。班傑明的狀況不太穩定,需要有人在旁邊,即使他堅持不想動手術,我也不打算放棄勸說。』
『英治,放棄吧!太危險了,我們又不缺這一次研習機會,何必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他手上有武器,腦中的腫瘤壓迫得越厲害,他的瘋狂程度就越劇烈,這是連他本人也無法控製的,我們也無能爲力,跟我走吧!』強納生沒辦法挺起身子,隻好一左一右地蠕動著身軀與手腳,往門口邁進。
『我知道你說的對,強納生,可是我不能走。』英治微笑地說。『快點離開吧!你身上背負著整間醫院的存亡,一定要他們找出炸彈所在。』
『英治……』強納生停下動作。『那幺,那個男人呢?他也要留下嗎?假如他要留下,那我也——』 『別說傻話,強納生。萬一我發生了什幺事,世上不過是少了個外科醫師,但沒必要賠上兩條醫生的命吧?至於夏寰,相信我,如果我叫他走就有用的話,我會不說嗎?他是我見過最任性、自大、我行我素又不聽別人勸的人,我早就放棄他了。』
『我不明白,英治,你和他不是情人嗎?』怎幺會這樣形容自己的情人?聽起來簡直像在說自己的情人一無是處。強納生困惑地蹙起眉頭。
英治笑了笑。『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爲什幺會和這種家夥……可是你知道嗎?我信賴他,在這種時候,不管發生什幺事,我都相信他可以照顧好他自己,不必我擔心,而我隻需要專注於我自身的戰鬥就行了。』 這實在是他這個西方人所無法理解的情感。強納生胸臆裏滿滿都是「爲什幺」這三個字,爲什幺在這樣的危機中,英治還能笑得如此堅定?爲什幺他的眼睛裏頭毫無畏怯?在這一間遭受到死神窺伺的病房中,爲什幺英治看來卻像是揮別了陰霾而更有自信了?
難道……因爲有這個男人在他身邊?強納生視線移到身後的男子身上,在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嚇得不知所措的同時,這個男子卻露出彷佛正享受著危機的笑。那份遊刃有餘的傲慢是打哪裏來的?他眞想知道。 『看來,我低估了這個粗魯低俗的男人和你之間的羈絆,可是我也不會輸給他的。我去外頭通知警方後,一定會帶入回來拯救你的。等著我,英治!』
***
「餵,你和那個臭老外吱吱喳喳說了半天,在說什幺?」夏寰低頭用牙齒咬著粗壯的麻繩,企圖幫英治解開手上的束縛,好讓他幫那個暈過去的褐發少年看看到底情況如何。
「說你是個死不足惜的男人,所以愛留在這邊就留著,勸他快點走。」簡短地說著,英治呼呼地喘息著,比起夏寰他可是辛苦多了,得屈身向前,才能咬得到夏寰腿上的繩子。
「這是在贊美我嗎?小治寶貝。謝了,就知道你愛我。」「呸」一聲吐出一些繩絲,牙齒都快斷了,這該死的繩子卻不見鬆動。
「有空說這種無聊話的話,麻煩你在嘴巴上多努力。」
「我牙齒都快斷了,還得被你抱怨啊!」
「剛剛是誰毛遂自薦說他的牙齒連金條都可以咬斷的?哈,金條,我看是薯條才對吧!」
「眞囉唆的老婆,未進門前就這樣,娶進門後不慘了。」
「我可不記得某人跟我求婚過。再說,要我娶一個身高一九0的男人當老婆,我可不幹。」 「什幺話,老婆當然是你,在床上的時候不都是由你當——哎喲!你咬到我的肉了啦!」 「這是警告你不許再胡說八道。動作快一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班傑明隨時都可能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