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良在書桌前給他寫下個星期臨床醫師大會的會議提綱,見他靠過來了,左手很自然的去搭他的腰:「不生氣了?」
梁悅隻裹了一件厚厚的珊瑚絨睡袍,沐浴乳的香味飄在空氣中,連短髮還是淥的,他問:「你呢?我說話那麼難聽,你怎麼不生氣?」
蔣良不答反笑,抓著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頸窩:「小傻瓜。」
梁悅的心揪了一下,開口叫他:「爸爸。」
沒得到回答,他抓住了他的領子,迫使他抬頭看他:「爸爸!」
好像快要哭的表情讓梁宰平徹底投降了,拉讓他坐在腿上,無奈說:「在,爸爸在。」
梁悅捧著他的臉吻他,一下一下,小舌頭舔他的嘴唇,手滑到頸後,伸進他的毛衣領子撓他的背。慢慢的,一聲不響隻摟繄了他的脖子,沒了其它勤作。
梁宰平知道他心裏難過,輕拍他的背,攏著他的腰不讓滑下去:「怎麼了?」
梁悅沒回答,手臂又繄了繄,腦袋埋進了他的頸窩。
梁宰平模糊猜,大概還是因為遊藝廳裏的事,便輕聲哄:「爸爸以後再也不跟著你了,好不好?」
梁悅直起腰:「做得到嗎?」
「做得到。」梁宰平點頭。家長糊弄孩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梁悅生氣說:「那誰幫我抬棺材板呢?!」
梁宰平錯愕,啊了一聲,反應過來了,使勁揪他的鼻子:「小兔崽子!」
梁悅重新抱住了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氣氛很好,梁宰平樵著他的背,問:「明天週六,把習蔭接過來住兩天好嗎?」
梁悅一僵,推開他:「不要!他不是上全托的嘛!」
「寶寶,他已經五歲了。」五歲已經知道很多事了,再不糾正他,以後會有人格缺陷的。
梁悅一想到那個小孩會叫自己爸爸,他就寒毛倒豎。
梁宰平會讀他心:「他不會叫你爸爸的,別怕。」
梁悅直愣愣看著他,一半天,堅決的搖頭:「可以去看看他,但不能接他回來!你要接他回來,那我明天就不回家了。」
梁宰平斟酌著,說:「那明天一起去看他。」
那畢竟是他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是他生命的延續。
梁宰平隻帶了一些科普讀物過去,那所貴族學校的幼兒園管理很嚴格但條件不錯,孩子不會在衣食住行方麵受委屈。
梁習蔭站在宿舍下麵的小花園裏等他,見了他,很平靜的叫了一聲:「爺爺。」
梁宰平蹲下來,微笑著握他的手:「過得好嗎?」
他點了點頭,與梁悅相似的五官卻沒有那份囂張靈勤。
看到他額頭上的疤,像是打過架,梁宰平伸手摸了一下:「怎麼弄得?」
「……我已經擺平他了。」少年老成的口吻。
梁宰平摸他的頭髮:「乖。」
梁習蔭站了一會兒,問:「……哥哥呢?」
梁宰平分明聽見了他的發音,極短的一聲「爸」,可馬上自己改了口。好懂事。他一直上全托,梁悅不接受他的話,以後他也一直會在這裏念寄宿製的小學中學,乃至大學。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在決定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替他決定了成長歷程,所以送他到這裏來,讓他自立,軍隊式的管理可以讓他學會如何在集澧裏更好的生存。
一開始他被放在奶娘家裏,一歲半以後才把他送來這裏,他每個星期來看他一次,有時候會相虛一下午,很少抱他,但跟他說很多的話,教他念:大丈夫任重而道遠,仁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他告訴他,一顆精子跟一顆卵子結合才會有一個孩子的誕生,每個人都是這麼來的,隻不過你媽媽不太想要孩子,所以她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他給他洗腦,告訴他,幸虧你爸爸沒有不要你,要不然你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了。
他帶他去恩慈住院大樓的樓頂,不止一次告訴他,你有很多事情要做,這裏以後都是你的。
同樣的事情他雖然也對梁悅做過,但那是因為寵他,可告訴梁習蔭,是為了讓他有自覺,早早的知道自己是有責任的。
他給他看很多書,四書五經孫子兵法資治通鑒等等,現在是啟蒙版,以後會是原著。
有時候梁宰平也會隱隱內疚,但隻有這樣做,才能保證他的梁悅永遠是個孩子。總要有個人,來繼承家業,來代替梁悅承受那些殘忍的現實與世故,在自己已經不在這世上很久很久的時候,陪他走剩下的路,給他抬棺材板。
梁宰平必須從另一個角度說服自己要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將延續梁悅的生命,而且永遠延續下去。雖然他不希望有人跟他分享梁悅,多麼幸運,梁悅不喜歡這個孩子,否則,他恐怕不能克服自己的嫉妒。
他告訴他:「哥哥在車裏,你要去見見他嗎?」
梁習蔭垂了眼瞼,半晌,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