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建軍居然很肯定地,“那會兒你給我把槍子兒讓我吞,我說不定真會試試。”懷建軍不覺得自己在說虛話,事實上他那段時間心情巨差,隻不過沒法對誰明言,如果常藍真給他一槍一彈,說懷建軍你給我去死,他可能真會被激得就去吞槍子兒。
常藍不信,“滾你的,你就這麼一說,咱們相處這幾十年,回回你說上句,跟你過沒勁。”
看樣子複婚沒啥希望了,人家說跟他過的沒勁,懷建軍安安靜靜,手肘撐在桌子上發怔。計真看的直著急,這老公公夠艮的,來點痛快的成不?虧著春兒不是這脾氣,要不她非急死不可。
常藍估計也要被急死了,又拍桌子,“你倒是說啊,你和江蘺,怎麼回事兒?”
“哦,要聽啊,”懷建軍慢悠悠地,“那我話說前頭,可別等我把我的版本講完了,你再說我是編瞎話忽悠你……”
懷建軍的故事版本,和江蘺的稍有不同。在江蘺闖進他在悉尼酒店的房間之前,江蘺對他來說,就是空姐,一個願意提供肩膀和懷抱幫他大哭一場的空姐。不過在此之後,懷建軍也很混亂,雖然他聽說過很多這樣的事情,也拒絕過很多明目張膽貼上來的女人,但他沒親自處理過“事後”事件。尤其,這位空姐幫過他,他又和她發生過實質性的關係,他可以不負責嗎?懷建軍對著那張年輕的麵孔,發覺自己很難將其用錢打發走。另外,他也心存疑慮,這女人看起來完全就是好人家,受正統教育出來的孩子,做出這種事情,真的沒其他什麼目的嗎?於是決定先按兵不動,且約法三章,他相信這樣苛刻的條件,沒人能忍受太長時間,日久見人心,如果江蘺有什麼其他目的,早晚水落石出,所以,他把江蘺帶回到他生活的地方。
懷建軍沒想到的是,他會喜歡上江蘺,因為她能跟他聊什麼革命啊,信仰啊等等,這些已被這個世界拋棄的老古董,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懷建軍真將她引為平生知己,覺得她是最特別的,獨一無二,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包括常藍。
可是,很快,懷建軍覺悟,原來所謂的紅顏知己,不過就是飄在空氣中一瞬即逝的肥皂泡。有天中午,他在江蘺處午睡醒來,聽到江蘺和她的姐妹淘煲電話粥,話題大概流連於:現在街上的女人和男人有多沒品。穿的衣服鞋子有多不搭。肉色絲襪是多老土啊。穿涼鞋赤腳的那些人啊,腳後跟的老皮都沒弄幹淨,太惡心了。還有肚子上一堆贅肉也敢招惹低腰褲的家夥,膽大包天嘛。至於那些招惹了低腰褲卻把內褲邊露在外麵的神經病更是十惡不赦……
懷建軍小心退回臥室,呆坐床沿片刻,用目光檢查一遍自己的衣物鞋襪,稍微鬆口氣,還好,他應該不在老土之列,沒穿萬惡的白褲子,一雙腳還算體麵,鞋襪不是奧利奧餅幹式的黑白配,還有他向來不招惹低腰褲,內褲也沒掙紮萬狀硬與外褲試比高低。接下來,他感謝常藍百萬次,感謝老太婆逼著他刷牙漱口每天刮淨舌苔還要給他的臉擦護膚油,感謝老太婆常常要他泡腳去死皮,在臥室衣櫃下麵的抽屜裏和他外出的行李裏,給他放上一打打的黑色棉襪,沒讓他用一生的時間根深蒂固地誤會白襪子才是時尚物。
就在他對老妻常藍心懷感恩之時,隱隱聽到江蘺又在廳裏數落他,“我男朋友啊,年紀大了點兒,對我很好,就是太~~革命了,天啊,他根本就一出土文物,現在還崇拜劉胡蘭和董存瑞呢,你不知道跟他一起聊天有多累……”大約意識到自己音量,怕吵醒懷建軍,江蘺往臥室這邊探看。懷建軍忙躺倒假寐,江蘺見懷建軍還在睡,又回去客廳,繼續和姐妹淘掰扯她的煩惱苦悶,“他真的會每天準時收看新聞聯播哦,到哪兒都不落下,出國的話就上網看,固執的要命……”而此時懷建軍隻餘感慨,她不特別,也並不獨一無二,對他而言,她不出奇,和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女人一樣,甚至,還更刻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