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碎發中,一把剪刀橫在地上,像是被爭奪後摔在了那裏,然而皇後的青餘並不淩乳,隻是長長短短的看上去特別淒涼。她緩緩起身向太後行禮,可太後根本不願走進那屋子,不願踩上那一片悲哀,她痛心疾首地說:“皇後,你這是做什麼,你是在咒我死嗎?”
皇後卻平靜地回答:“斷發,一為國喪,二為出家,臣妾有出家之心,還望太後娘娘成全。”
太後恨道:“好端端的,你鬧什麼出家,非要鬧得天下人都看皇帝的笑話?你有什麼委屈對我說,我來給你做主,那令貴妃若是僭越了你,若是對你不敬,你來告訴我,何必玉石俱碎?”
“皇額娘,紅顏並無過錯,她如何對待皇後您都看在眼裏,要錯那也是朕的錯。”忽然傳來皇帝的聲音,似乎是得知母親來見皇後,弘歷同樣趕了過來,他何嚐不無奈何嚐不莫名,眼下已經不在乎大臣們怎麼看,他的紅顏還沒蘇醒,“皇額娘要如何為皇後做主,那誰又去給紅顏做主,額娘是要看著朕,再一次失去心愛之人?”
和敬就在邊上,知道父親言及她的母親,想到母親墜江而亡,心中不免悲痛,本想說些什麼,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太後急道:“你看看你,出了事就隻有你的魏紅顏,你還非要在皇後麵前說這些話,不就是你這些話這些心思,逼得皇後走上絕路?你對那魏紅顏的心思誰人不知,額娘但凡性子弱一些,也必然落得皇後這個下場。”
母子倆對峙著,目光像是能迸發出火花,弘歷指著滿地碎發道:“又是誰逼她斷發出家,是還沒蘇醒的紅顏,來逼迫她的嗎?”
太後語塞,轉身驚見皇後慢慢爬向了那把橫在地上的剪子,眾人俱是一愣,忙有皇帝身邊的小太監要沖上去奪走皇後的剪刀,可他們沒快過皇後的手,耳聽得哢擦聲響,又有幾縷長發飄落,沒有國喪不得剪發,皇帝太後都在,大清最尊貴的人就在跟前,皇後這麼做,不啻是詛咒他們死去,令人心驚膽戰的場景,看得所有人都直了眼睛。
十二阿哥沖了進來,撲在母親身前痛哭:“皇額娘,求求您別這樣,皇額娘,求求您……”
弘歷看著太後,指著地上的皇後:“額娘您看到了,到底是誰逼她的,朕還沒有追究任何事,她若有底氣她若有道理,何必這樣做?她在船上說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要不要朕命大臣們來對您說一遍?額娘,不是朕逼迫皇後,更不是紅顏逼迫皇後,是皇後在逼迫朕,您都看到了嗎?”
卻是此刻,吳總管的徒弟跑來,急匆匆告訴皇帝:“萬歲爺,令貴妃娘娘醒了,娘娘醒過來了。”
弘歷不願再多看皇後一眼,隻對母親說:“皇額娘,紅顏早就千瘡百孔,再經不起任何折騰,朕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可朕卻一次次辜負她。皇額娘,紅顏若有什麼事,朕……”
太後伸手阻攔皇帝:“弘歷,不要把話說絕了,你不想給你的魏紅顏積德嗎?”
弘歷冷笑:“但願如此。”
皇帝拂袖而去,可那蒸騰的氣勢猶讓人心顫,十二阿哥的哭聲,滿地蒼涼的碎發,還有年邁太後的無奈。到底是誰造成了這樣的悲劇,可至少在今天之前,一路南下平安順利,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皇後像發了癔癥似的做出這樣的事,讓所有人突然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空負了人間天堂的美譽。
這一邊,紅顏從噩夢中醒來,夢中的她掙紮在水深火熱之中,闖過火海又落入西湖,她這一輩子,真是什麼都經歷過了。一次次從鬼門關走過,真是不知道哪一次,會不會就再也回不來。
皇帝如一陣風而來,小心翼翼抱起蘇醒的人,心疼得嘴唇都哆嗦了,一聲聲問著:“哪裏不舒服,立刻對太醫說,讓她們幫你。紅顏,你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昔日富察皇後落水後被救起,雖然氣息尚存,可因肺中積水引起器髒衰竭,僅撐了一天就撒手人寰,弘歷生怕他會再一次失去紅顏,他不明白這到底是老天對他的懲罰,還是對心愛之人的懲罰。
紅顏吃力地應了聲:“臣妾……沒事。”就再說不出話,她的身澧被冰冷的湖水浸泡,正發著高燒。當時是皇後最先被救上來,被救上來的皇後意識是清醒的,而紅顏雖然是看到傅恒後才昏厥過去,可足足比皇後在西湖裏多待了一刻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