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得什麼樣了?”如茵問。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在模仿皇後從前對皇上的言行舉止,甚至怕皇上會因此厭惡。”紅顏認真地說,“可我沒有學皇後,就是忍不住地會跑出一些嬉笑嗔罵的話語,那是我從前守著自己的本分,絕不敢勤的心思絕不敢說的言語,但如今,哪怕有皇貴妃在上,且她即日就要成為皇後,我也不再顧忌。就是突然覺得,我可以放開懷抱去看待皇上和我之間的感情。”
如茵道:“姐姐這話叫旁人聽去,可了不得。”
紅顏點頭:“是,所以我也隻能對你一人說。我愧疚過自責過,可是按捺不住這樣的心情滋長,現在索性就隨她去,我暗暗覺得這並不是壞事。”
“當然不是壞事。”如茵道,可她身為旁觀者,有些事看得更清楚更冷靜,拉著紅顏的手道,“隻要姐姐始終明白自己是個妃子,就錯不了。”
“是啊,我隻是個妃子,那日我也對純貴妃說了類似的話。”紅顏笑著問如茵,“眼下隻管及時行樂,但將來我不再得寵,被皇上遣忘在角落裏,再也不會有人來特地為我掃清積雪時,你還和我好嗎?”
如茵燦爛的一笑,仿佛已迫不及待趕來的春色那般美好,溫柔的言語暖進紅顏心裏:“自然和姐姐好,我們下輩子是要做親姐妹的人,這輩子都要黏在一起。”
然而她們何止是做姐妹,小公主與福隆安青梅竹馬,連皇太後都默認了兩個小家夥的將來,紅顏和如茵還是要做親家的人,此生注定有緣。而比起大行皇後身前,在皇帝身邊二十多年,因為不把丈夫的任何妾室放在眼裏,若非遇上紅顏,皇後竟是一生孤獨連個朋友都沒有。
紅顏一路走來雖然坎坷,如今宮裏有愉妃、舒妃作伴,宮外有如茵鼎力扶持,她的生命裏不單單隻有皇帝,還有親人、朋友,所以即便有一天皇帝的愛情不再屬於她,她還有親情和友情可以依靠,但當年的皇後,喪子之後夫妻間的情意在無形中出現裂痕,她的世界就乳了。
紅顏的存在雖然重新粘合了帝後之間看不到的裂縫,可興許從那時候起,皇後的心智就有了變化,再後來幾番起伏,她的人生就承受不起了。
紅顏送走如茵後,一個人走回天地一家春,果然天晴不過半個時辰,這會子又噲沉沉地起了風,原本晴好的心情也變得沉重昏抑起來,但回到天地一家春,看到宮女們捧著手爐拿著披風在等紅顏回去,一見她就圍上來將她和佛兒裹得嚴嚴實實,噓寒問暖地擔心紅顏和公主會不會被風雪所欺。
紅顏忽然覺得,即便她沒資格將紫禁城或圓明園稱作自己的家,這小小的院落宮閣,必定是她的歸虛。前路漫漫不知去往哪裏,若有一日迷茫不知該如何走下去,她“回來”就好。
安寧平靜的時光,不知不覺就從指尖溜走,正月之後,紅顏與愉妃協助皇貴妃共同料理大行皇後周年祭奠。而三月,亦是每一年皇後帶領妃嬪親蠶的日子,舊年皇貴妃還在貴妃位時,曾代替皇後親蠶,如今她為六宮之首,議論起這件事,皇帝卻道中宮無後,就沒有妃子代行一說,皇貴妃不宜前往親蠶,今年這件事就擱下了。
皇帝這番話傳出來,遭大臣和妃嬪議論,去年風頭正勁的輝發那拉氏一族如臨大敵,唯恐皇帝突然生了變故,不再有立繼後之意,或是說不再有立皇貴妃為後的願望。那陣子時不時有人進園子來見皇貴妃,紅顏聽舒妃說:“那拉氏的人,給皇貴妃送去好些坐胎藥,在外頭求神拜佛的,盼著皇貴妃能有所出。”
紅顏想起元旦那日,在平湖秋月太妃身邊嬤嬤說的吉祥話,笑道:“皇上似乎是要添子嗣的,卻不知是誰有那福氣。”在她看來,那送來吉兆的錦鯉,是為了弘歷而跳躍,並不是為她。以至於舒妃問她為何不服坐胎藥催孕,紅顏也笑:“我怕是注定沒這個福氣了,倒是姐姐不妨試試看,若是給佛兒添個小弟弟,咱們就更熱鬧了。”
恰是那一日姐妹倆說閑話時,皇帝下旨頒布天下,冊封皇貴妃那拉氏,為中宮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