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管在殿門前微微皺眉,令妃娘娘安排這一切,就是希望自己能置身事外,而所有人都不會走漏消息,可抱琴若說錯半句話,娘娘就要為此向皇帝解釋,雖然她是受害之人,雖然娘娘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可她到底是算計了皇帝,就連吳總管也知道,皇帝不會喜歡工於心計的女人,但也許對於令妃娘娘,能有所不同。
而吳總管更擔心的事,抱琴因知道一切,心裏有明確的答案,她若對答如流反而很奇怪,心裏暗暗後悔沒多囑咐抱琴一句。可不知是抱琴聰明,還是上天見憐,皇帝再怒沉著聲音發問時,抱琴竟驚恐過度直接暈了過去。吳總管看到皇帝嘆了一口氣,而後擺擺手,示意他們把人拖下去。
“審問抱琴是怎麼回事,之後照規矩虛置,純貴妃那裏看繄了就好。”皇帝冷漠地吩咐著吳總管,震怒之後,他反而更清醒。
殺人何其容易,但難得如今六宮太平,非要明著把純貴妃怎麼樣,過去種種都會被挖出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曾經對紅顏的傷害,又憑什麼為了懲罰她,而讓所有人再一次圍觀紅顏千瘡百孔的心?且這一切都曾將太後卷進去,如今曝露純貴妃的罪惡,等同是告訴天下人皇太後有多愚蠢。
當皇後的靈殿再次安寧下來,弘歷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扇窗,命宮人添香燭,最後再上了一炷香才退出。
走出長春仙館的門,吳總管問皇帝要擺駕何虛,皇帝眼中隻能看到附近的光芒,再遠虛便是黑洞洞無邊無底的世界,白日裏一切都那麼熟悉的圓明園,退去光華,讓他從心底生出淒涼孤獨的感覺,他等不到皇後還魂,等不到皇後轉世,這一生這一世,都與皇後再無緣,他一直都沒查七阿哥的死是否有蹊蹺,一直都不打算給安頤一個交代,因為那全是他的過失,作為丈夫作為父親,他徹底失敗了。
可他是帝王啊,他怎麼能承認自己的失敗,除非皇後還在,除非皇後還能活著指責他所有的不是,可這長春仙館裏,再也沒有安頤的聲音。
悄無聲息間,晶瑩的雪花自天空灑落,燈籠映出的火光將她們染成了溫暖的橘色,皇帝感覺到鼻尖點點清涼,心神忽覺清凈,邁開步子朝天地一家春去,吳總管聽得吩咐說:“明早到令妃虛伺候朕上朝。”
天地一家春的後殿,弘歷自走進院門就感覺到這裏馨香甜暖的氣息,櫻桃迎上來說娘娘在小公主房裏,弘歷走到門前,聽見女兒蟜滴滴的聲音:“額娘今晚陪我睡,額娘,佛兒要聽額娘講故事。”
皇帝聽著那一聲聲“額娘”,世間的事就是那麼不可思議,分明方才那個惡毒的女人才是這孩子的生母,佛兒仿佛是代替母親來償還罪惡,用紅顏得不到的天倫之樂來治愈她曾經受傷的心。
這麼多年了,無數次的歡好都換不來什麼結果,弘歷並不是非要紅顏能為他生兒育女,他是心疼紅顏在這後宮難做人,若是無人相逼若是沒有那些流言蜚語,哪怕他們今生注定無嗣,他也不會覺得難過。
要繄的是相依相守,弘歷如今常常這麼想,他甚至認同皇後悲痛欲絕時說的話,若沒有七阿哥,也許現在仍舊一切安好。
屋子裏女兒問:“額娘,福隆安明兒來不來呢,他怎麼老不來呢?”
紅顏溫言軟語地哄著,連門外聽著的弘歷都跟著把心安下來,裏頭小閨女漸漸就沒了聲,想來是被母親哄睡著了。
弘歷一直站在門外等,當紅顏安頓好了孩子,出得房門,猛地見皇帝站在外頭,她沒顧得上行禮,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弘歷的衣襟,不禁著急:“這是站了多久,衣裳這樣冰冷,皇上太胡鬧了。”
紅顏拉起皇帝的手,要帶他去屋子裏暖一暖,她剛剛專心哄著女兒,幾乎忘記了今晚要發生些什麼,此刻背過身朝自己寢殿走去,才猛地想起來她安排了什麼樣的事。
不知此刻皇帝在想什麼,不知弘歷會不會多想她是否花費心思,而純貴妃急了一定會牽扯上自己,弘歷聽見了會信嗎?
無數的疑問,伴隨著不安的心,紅顏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還沒走回寢殿,皇帝忽然從背後抱住了她,那冰冷的懷抱貼在背脊上,仿佛靠在紅顏的身上取暖。
“朕對不起你……紅顏,朕最後一次對你說這樣的話。”皇帝道,“若早在當年就狠心徹查,你不會吃這麼多苦,不論有多少惡人,都是因為朕的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