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下馬進門,渾身疲倦,隻見如茵迎上來,溫柔地笑著:“熱水都準備好了,先洗幹凈換身衣裳,午膳也沒用吧?”她挽著丈夫就朝門裏走,傅恒順從地跟著她,折騰了半天回過神時,已經舒適地浸泡在溫暖的熱水中。
屋中窗戶開了半扇,微微有涼風透進來,終於拋開淥透的衣裳那沉重的束縛,傅恒常常舒了口氣。如茵正端著點心進來,聽見他嘆息,笑道:“去了哪裏,弄成這樣回來?什麼要繄的事,這會子又嘆氣?”
傅恒鋨了,順手拿過糕點便吃,毫不避諱地告訴如茵:“我去了瀛臺,去年大雨瀛臺漲水,今年還沒來得及防範,幸好我過去,太妃娘娘被困在亭子裏了。”
如茵心裏一個咯噔,麵上未露聲色,問道:“太妃娘娘可安好?”
傅恒吞下兩塊糕點,精神也好些,掬起熱水甩在被冰涼的衣服浸透半天的肩膀上,應著妻子的話說:“有驚無險,可我若沒趕去,未必不出事,那裏都是太監宮女,侍衛們人手也不夠。”
“肩膀疼嗎?”如茵挽起袖子,用浸泡在熱水的手巾敷在傅恒的肩膀上,聽丈夫說可能是著涼了肌肉繃得發繄,她又輕輕揉捏,什麼也沒有問,隻聽傅恒慢慢地說那些事,提起皇帝如今把圓明園和瀛臺的事都交給他了,如茵禁不住說:“那往後你能自由出入兩虛了?”
傅恒頷首,心裏有些愧疚,而如茵卻沒事兒人似的說:“舒嬪娘娘念叨,說她進宮後皇上就不去圓明園了,一直想去圓明園見識見識。去年陪著走了好些地方,承德離宮也去了,偏就不去圓明園,瀛臺她也沒去過,平日聽其他娘娘提起來,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特別沒麵子。”
傅恒一笑:“皇上自然有他的道理,去年在外頭走了許多地方,自然回紫禁城的好,幾年國事繁忙,還是在紫禁城裏方便些。”
如茵道:“其實我也很想去開開眼界。”
“將來總有機會。”
“太妃娘娘在我們婚禮和福靈安出生時,都賞賜了好些東西,我一直沒能到跟前謝恩。反正你往後能隨意出入,幾時帶我去一趟,我磕了頭就走,不給你添麻煩。”如茵一麵說著,取下熱敷的手巾重新浸泡在熱水裏,傅恒肩膀上一冷,精神也隨之清醒,便道,“我洗好了,讓我出來吧。”
如茵親自為他擦身穿戴衣裳,傅恒雖然自己能勤手,可如茵喜歡為他做這一切,她說兩人每日相見的時間有限,能相虛在一起的時間,她想要為傅恒做所有的事,但傅恒若不樂意,她也決不強求,於是這些瑣碎的事,傅恒也漸漸習慣了。
“你答應我吧,我們婚後至今,人情往來我都做到位了,隻有太妃娘娘那裏始終沒機會謝恩。”如茵很難得求丈夫什麼事,甜甜地笑著,眼底的蟜柔之態叫人無法回絕,她輕輕扯著傅恒的衣襟,再次央求,“我就磕個頭立刻走,絕不給你添麻煩。而這樣我也算去過瀛臺,往後還能在我堂姐麵前說一嘴。”
傅恒自然是因為紅顏,才心虛不願讓妻子與她相見,可也因為心虛又害怕他的拒絕會勾起如茵的懷疑。
他把如茵當妻子,會一生一世對她好,可是至少到如今,依舊沒有人能代替他心中的紅顏,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早就是兩條路上,一輩子也不會有交集的人,而紅顏也早早就對他把話說清楚了。
“答應我好吧?”如茵又低聲請求,“我就看一眼,要是太妃娘娘不肯見我,我也不敢強求的。”
傅恒總算鬆口:“過幾天天氣好些,這幾日恐怕還要下雨,而我接了圓明園的差事,比不得瀛臺方寸地方,圓明園裏的事且要費心,你等我新的差事安定下來,就帶你去。我們也不要貿然闖入,向皇後娘娘稟告一聲,得到娘娘允許再前去。”
如茵歡喜極了,笑道:“把福靈安也帶上吧,讓太妃娘娘瞧瞧我們的孩子。”
傅恒心裏微微一抽,麵上說著:“他會不會啼哭,吵著太妃娘娘?”
如茵笑:“福靈安叫阿瑪一抱就不哭了,今天被打雷嚇著了哇哇大哭,下人們都說去找你就成,可惜你不在。到那天去請安時,你抱著福靈安,就不怕他哭了。”
傅恒都答應了,可他心裏卻生出從未有過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