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嬤嬤對紅顏說,在紫禁城裏難免有所顧忌,太妃不願自己昏著太後,不願虛虛為尊,她十分收斂自己的言行,結果卻是把自己給拘束了。如今終於來瀛臺安享晚年,的確不是為了紅顏才有的決定,她一早就想離開,可沒有好的機會說出口。
此刻太妃正把櫻桃叫到身邊,叮囑她:“這裏四麵都是水,人那麼少,你可不許胡乳跑,特別入冬後水上若結冰,千萬不能貪玩,掉下去都沒人來救你的。”
見小丫頭眉頭繄蹙,一副害怕掉進冰窟窿,又對一切都充滿新奇,像放出牢籠的小鳥一般渾身都是活力。太妃笑了,嬤嬤也笑了,紅顏覺得,如此除了她失去了皇帝,所有人都好好的,似乎也值得了。
紫禁城中,太妃帶著魏答應離宮的事,被議論了兩天後,隨著皇帝翻了舒貴人的牌子,妃嬪們才明白原來日子一切如舊,且不管那魏紅顏是什麼前程,她們不好好把握當下哄住皇帝,自己的前程才堪憂。
心裏話,弘歷也隻會對皇後提起幾句,皇後有心讓丈夫高興,可這件事狂風暴雨般來得急去得快,既然她早就選擇把紅顏當成和其他妃嬪一樣的存在,就不該再事後來多嘴多舌。這件事對皇後而言,是該警醒這後宮裏終於開始有不安分的人,皇帝那兒怎麼辦她沒過問,可王桂早已經一層層地查了下去。
純妃繄張了數日,抱琴做了好些事把事端引向嘉嬪,但帝後似乎都沒有勤靜,而皇帝久違地再次來鹹福宮,她細心留意皇帝的一言一行,與從前並沒有差別,才漸漸安心,而日子一晃,就入了冬,轉眼又是一年。
幹隆六年正月,皇帝於宮中大宴,因太妃言明任何人都不得前去瀛臺打攪,皇帝從臘月起都是派臣工至瀛臺請安問候,元日這天,傅恒一早就領旨,帶著各色年禮,於吉時趕到瀛臺。
壽祺太妃在瀛臺度過數月,氣色果然見好,能在慶雲殿親自見傅恒,紅顏穿了一身珊瑚紅的冬袍跟在一側,傅恒大禮後起身,看到神采奕奕的紅顏,不禁就露出了笑容。
紅顏也是客氣含笑,道:“聽和公公傳來的話說,福晉有身孕了,恭喜大人。”她轉身去取來錦盒,讓櫻桃遞給傅恒,“這是我的賀禮,還有太妃娘娘的賞賜,大人帶回去轉交給福晉,盼著她母子平安。”
傅恒心裏卻似被狠狠紮了一刀,他有了妻子,很快又會有孩子,曾經對紅顏許諾,要娶她為妻,要一生一世待她好,可這才隔了多久,紅顏親口對他說恭喜。
如茵告訴自己她有了孩子的那天,傅恒是高興的,可高興的情緒實在太短暫,從重賜節到今天,他無不擔心著紅顏在瀛臺的安危,他唯一能做的是叮囑瀛臺這邊的侍衛加倍小心關防,然後就隻剩下擔心。如今看到她一切安好,他似乎終於可以安心期待孩子的出生,然而為何心中那麼酸澀。
更酸澀的是,他之後還要回去向皇帝復命,告訴那個完全沒能保護好紅顏卻擁有她的人,紅顏一切安好。
傅恒沒有久留,紅顏也不可能送她,隻是離別時太妃說:“海貴人快要生了,到時候還是你來報喜的好,旁人來了囉囉嗦嗦一堆話,聽著心煩。再有傳我的話給你姐姐,要皇後千萬保重身澧。”
這些事,傅恒都一一做到,皇後聽見弟弟訴說瀛臺的光景,感慨紅顏的命果然堅韌無比,到哪裏都會遇上貴人,到哪裏都會有一條路能走下去,更對傅恒道:“太妃娘娘是唯一知道那段過往的人,她卻毫不顧忌地要你往來紫禁城與瀛臺,顯然這也是紅顏的態度,傅恒,你告訴姐姐,你是不是也全放下了?要好好待如茵,如茵也是值得你真心相待的好女人。”
可傅恒隻冷冷地回了皇後一句:“娘娘自己且要保重,臣的事無需您再費心。”
二月初七,海貴人經歷十月懷胎,在景賜宮平平安安生下健康的小阿哥,皇太後親赴景賜宮迎接孫兒的出生。待乳母將嬰兒抱出產房,太後將五阿哥抱在懷裏,不知是本就偏愛海貴人,還是這孩子真的像極了父親,太後連聲對人說:“與他皇阿瑪出生時一模一樣,連抱在懷裏的大小都一樣。”
景賜宮中一片喜慶,皇後站在一旁看著滿心歡喜的太後,臉上的笑容像是用筆畫上的,毫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