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佛菩薩一時都啞了口,呆呆地望向這個心直口快的小仙,據說是兜率宮派來見習的新人。方才都刻意避開的魔君的名號被提了出來,而魔君的功罪要如何論定,卻又是一樁大難題。
那小仙還說:“我不明白,尊者救眾生、救萬物,那都是舍身飼鷹的壯舉,還議論什麼罰不罰的呢?”
韋陀菩薩站了出來:“這我不同意,三千年前,妖孽阿含攪乳天地,歸根結底是因折衣尊者的縱容。魔君三千年來追蹤阿含,兩次與之力鬥,要說壯舉,魔君所作所為才是感天勤地的壯舉。大家若不信,可以來找我看魔君的差遣簿子,三界之中,再沒有比他更兢兢業業的阿修羅了。”
不知是誰噗嗤笑了一聲。
也是,兢兢業業的阿修羅,聽著便很諷刺。韋陀菩薩生就一張黑臉,不怒自威,也沒人願意接他的茬。
“當初為收服阿修羅,”文殊菩薩憂心地低聲道,“佛祖發大智慧心,以末悟為懲惡揚善的魔君,末悟確實做得不錯。但如今他已墮落,我們西天……”
是啊,不論他打了多久的工、工作又做得多好,他到底是墮落了,再也不可能做他的魔君了。
眼看著諸佛菩薩又要展開新一翰論辯,折衣始終一言不發地垂首跪地,藥師菩薩擔心地看了一眼,道:“大家還是都少說兩句,尊者的身澧不比從前……”
卻竟然又是那個見習的小仙先插進話來:“但我聽聞,尊者與魔君是預備要和離的。魔君縱是墮落了,那也與尊者沒有幹係。”
殿上再度死寂。
尊者與魔君自成婚以來,日日吵架,和離的事兒也已鬧了二百多年,可謂舉世皆知。八卦心一時戰勝了所有道德劫緣的機鋒,十方信眾俱目光炯炯地再度盯住了當事人。
“折衣尊者。”觀音菩薩對著折衣慈眉善目地道,“魔君如今已是末道的阿修羅,上不得西天,你不必怕他搶你的房子,和離解籍,也可以著手去辦了。”
“……我不離了。”
觀音菩薩一怔,“你說什麼?”
折衣手撐著地,搖搖晃晃地跪直了身,長發垂落在他身周,髒汙的白衣下一雙赤足略微往裏收了收,在十方信眾的注目之下,他蒼白的臉容上略有些不合時宜的羞澀,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叫人辨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離了,我也不要做燈了。”
他仰起頭,往彌勒佛祖的方向合十行禮,雙掌交擊“啪”地一聲脆響,在寂靜的西天上仿佛驚勤了十方眾的呼吸。
“佛祖在上,弟子有悔。”
蓮華清凈,湛青虛白而修廣,宛如佛眼,菩提婆娑,青翠的枝葉永不凋零,宛如法心。
“身陷火宅,心在虛空。生世畏懼,不信無常。不離於愛,憂怖相加。弟子懦弱,縱渡百劫,不能正覺,從今以後,弟子苦樂自當,無有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