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他說自己叫「卿卿」。

雖然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但無論怎樣書寫,都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他將雙手舉到眼前,手指交疊在一起,以虎口圈出一個圓圈,鎖定住水麵上的藤球。

如果他能走出這座水井, 他當然會為卿卿取出藤球, 可休說打破那層結界, 便是魔修畫下的線他都無法跨越。

魔修自入定中蘇醒過來,百無聊賴,又將他好一番折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魔修還要奪舍他的肉身,每次隻是讓他受些皮外傷,並沒有摧殘他的根骨和經脈,日後他還有修道的機會。

下午,兩個家仆進院子裏幹活,通過他們的對話,他得知原來卿卿是他的兩位外祖收養的孫子,他們耐不住膝下的淒清寂寞,又恰逢卿卿養母離世,就將他抱回了家裏。

按年齡排輩,卿卿比他小一點,是他的弟弟。

那兩個家仆掃完院子,這才不情願地靠近水井,將藤球飛快打撈上去,又搬起一塊巨大的青石板重重地壓在井口上。

這是老夫人的命令,在聽聞卿卿靠近水井後,她嫌晦氣,就叫人徹底封了井,免得有什麽不吉利的東西從井底爬上來糾纏她的乖孫。

井底陷入一片漆黑,連最後的一小塊天空也看不到了。

他蜷起身體閉上眼睛,胸口有些悶悶的,尤其是當卿卿的笑臉自腦海中一閃而過時,這種苦悶的感覺就更重了。

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卿卿了。

井口被封死後,黑暗中的時光更顯得痛苦而漫長,魔修點了一盞人油做的長明燈,放到他的頭頂上,叫他就這麽頂著。

他必須站得極穩,因為若是不穩,燈油就會灑落下來,在他的肩膀上燙出燎泡,燒得皮膚潰爛。

後來魔修覺得不夠有意思,又讓他抬起一條腿,隻以另一條腿獨立,每次他都堅持不了多久就摔倒了,魔氣和滾燙的燈油燒得他滿身是傷,逗得魔修捧腹大笑。

這一日,魔修又想了新的法子折磨他,他叫他用嘴叼住人油燈,若是叼得不穩,燈油就會燙傷他的唇舌和喉管,叫他幾天都吃不下飯。

就在他即將叼住油燈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聽到頭頂傳來一陣隆隆響聲,竟是石板被挪走了,日光傾瀉而下,落入他的眼底,刺激得他的眼中產生了些微的淚意。

他聽到了老婦和藹的聲音:“乖卿卿,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不要再生奶奶的氣了,奶奶讓你過來玩還不成嗎?”

這是老夫人的聲音,他認得,以前他也曾聽過幾回,每回府中有什麽倒黴事,她都要跑來井邊歇斯底裏地咒罵一番,罵他這個喪門星死了也不肯放過他們家,這還是他第一回 知道原來她也有這麽和顏悅色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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