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卿心中百味雜陳,無聲地走近床榻,當他俯身凝視莊宴沒有血色的麵孔時,莊宴似是聞到了他身上的桃花香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桃卿的身影,須臾之後,淚光湧現,將影子變得斑駁破碎,凝成淚水滑落下來。
白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桃卿在床邊坐下,看著莊宴麵上的淚痕,突然抬手摸了一下。
他極少看到莊宴流淚,反倒是他自己,總是嬌氣地掉眼淚,每每這個時候,莊宴就百般安撫他,將他抱進懷裏撫慰。
如今兩人情勢調轉,他卻對莊宴說不出什麽了,甚至剛好相反,他對莊宴心存怨恨,理應在莊宴悲痛欲絕時拍手稱快。
然而受到那淚水的影響,現在他所能感受到的隻有無盡的悲楚和心酸。
他到底無法對莊宴徹底狠心絕情。
他真是他命中的劫數。
桃卿手上用力,將莊宴的眼瞼磨紅了,對他說:“別哭了。”
莊宴本能地想躲桃卿的手,不想讓自己把他弄髒,卻怎麽也躲不開。
接著他又聽到桃卿冷淡的命令,立刻閉上眼睛,心想也許看不到卿卿就不會流淚了。
但隻閉眼睛怎能足夠,桃卿的聲音、香氣和指尖的柔軟,都無一不包圍著他的五感,即使視線陷入黑暗,他卻知道桃卿就在他的身邊,甚至越發靠近了。
過去他一直期盼著卿卿的親近,在卿卿與他絕交後,更是令他思念得發狂,現在卻變成了最讓他畏懼的東西。
卿卿還活著,可是他死過一回,是被他親手殺死的。
這個念頭在莊宴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反覆地淩遲著他的神魂。
鬼城中發生的那些事光是讓他在夢境和幻象裏看著,就足以使他發瘋,可卿卿竟然全都親身經歷過——每想起一次,就像是有一刀割在莊宴的神魂上。
他就這麽被一刀刀地割得碎屍萬段了。
莊宴抬手擋著臉,突然爆發出一陣痛苦而悲楚至極的哭嚎,是那麽地壓抑而嘶啞,如猛獸心死的哀鳴,頭與肩都因用力而劇烈地顫動著。
他知道卿卿不準他哭。
可極度的痛苦和愧疚讓他根本無法平靜地麵對卿卿,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會永遠墜入這無邊的地獄中,每時每刻被業火焚燒,痛不欲生,隻求一死。
沒錯,他不該活著,也不配出現在卿卿麵前。
他要立刻消失,從雲水跳下去,跌得粉身碎骨,每一塊骸骨都化成粉末和微塵,叫卿卿無法用肉眼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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