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不知道,聶之恆眼底除了她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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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修寒·長公主)
大哥離去的那一天,雲修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不停地喝酒,什麼時候醉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來時,大哥已經入了棺,他甚至沒有親手為他換衣服,父親戎馬一生,娘又走的早,一直是大哥在照顧他。
長兄如父一點都不假,在雲修寒眼底大哥比老爺子更像他的父親。他最依賴大哥,也最信任他,有什麼都會跟他講,可是現在他卻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勸他少喝點兒酒,再也沒有人想讓對長公主好一些,再也沒有了……
一直到他下葬那天他都無法接受大哥離去的事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喝醉了,又跑到了公主府,他痛苦不堪,一痛苦就往公主府跑,侍衛攔就跟侍衛大打出手,長公主知道他難受,也懶得理一個酒鬼,幹脆讓侍衛當他不存在。
第二天,他醒來的有些晚,睜眼時這才發現呆的地方有些眼熟,雲修寒神情無比陰冷,早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跑到了這裏。
長公主就坐在不遠處賞菊,見他醒了,也不說話,就這麼淡淡看著他,見他痛苦,心情總算好受了些。
這些年越是後悔沒好好將雲烈養大,她就越恨雲修寒。
雲修寒自然也不願意見她,一看到她那張略帶嘲諷的臉,就想起她提起和離時的神情,他不同意,她就笑,說如果他不和離她就再跟別人生個孩子去。
孩子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提,長公主提起時,他自然也不允許。當時兩個人就發生了爭執,他脾氣向來不好,能砸的全砸了,長公主冷眼看著,問他這樣有什麼意思?
當然有意思,雲修寒寧可跟她耗到死,也不允許她和離後跟姦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過去的一幕幕,雲修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是記得那麼清,放在以往看到她臉上嘲諷的笑,他不會輕易走開的,然而現在他卻疲倦不堪,他不懂他們為什麼鬥了這麼年,就像他不懂,為什麼和離後,她沒有再嫁。
雲修寒回家後就進了大哥的房間,最近幾天他一直住在大哥這兒,十九歲成親,雲烈都二十二歲了,他一個四十一歲的老男人反而無助的像個孩子,坐在大哥的房間難受的隻能借酒消愁。
雲修寒抹了把臉,躺到了大哥床上。他難受了整整半個月,才接受大哥離去的事實,整理東西時才發現大哥床頭的盒子裏有一封信,上麵寫著修寒親啟。
這幾個字剛勁有力,自然是大哥的親筆字。最近這個月他總覺得大哥的氣息越來越淡,見他給自己留了一封信,雲修寒迫不及待打開了信。一共不過幾行,每看一行雲修寒都覺得無比艱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吾弟修寒,我答應過長公主有生之年對當年的事不提一字,等你看到這封信我定然已經離去了。事隔多年,你若還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去找父親吧,假若我猜的不錯,雲烈是我的骨血,長公主也是受人暗算,才遭遇不堪。
大哥對不起你。
一直到看完,雲修寒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了起來,心也猛地空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大吼一聲,一拳砸在了床上,床板都被他一劈為二,下一刻他就衝了出去,雲修寒差點瘋掉。
找到父親時,看到老爺子蒼老的臉,雲修寒喉結滾動了一下將信丟到了他身上,老爺子拿起信看了看,看完,閉了下眼。
從老爺子房間裏走出來時,雲修寒腳步有些不穩,他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外麵的陽光明明很好,他整個人卻隻覺得遍體生寒,隻覺得這一生無比的荒謬。
耳邊突然想起了長公主第一句話,「如果我說孩子不是我願意生的你相信嗎?」
笑話,不願意生,為什麼生了下來?誰拿刀逼他了嗎?他要怎麼相信?那一刻他隻覺得床頭提前備好的小包裹,小衣服無比的礙眼,那個剛被生下來的孩子也無比的紮心。
這一刻雲修寒無比的痛恨自己,為什麼會被嫉妒矇蔽住雙眼,為什麼不聽她解釋,麵對他的不信任,阿煙讓他滾,他呢,隻當她惱羞成怒,他當著她的麵差點掐死孩子,盡管最後鬆了手,那一刻他真是用了極大的自製力才沒有下手,摔門而出時,他隻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卻從未想到她承受過什麼。
雲修寒一直以為自己對她格外仁慈,才隻是將孩子丟到了菩提寺,沒有抖出雲烈的親生父親,他逼她認錯,逼她忘記那人,為了報複她故意去青樓,甚至抱回去個孩子說是青樓女子為他生的……做了多少荒誕之事
其實呢,麵對其他女子他隻覺得噁心,不,連麵對她,都覺得噁心,隻要看到女人的身體就噁心,噁心她的背叛,噁心她心甘情願為別人生孩子。
雲修寒隻覺得自己蠢透了,為什麼沒能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雲修寒眼前一黑猛地栽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被小廝擡回了大哥的房間,雲修寒楞楞發了會兒呆,才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突然發狂似的跑出了雲修寧的房間,跑出了雲府。
路上甚至撞倒好幾個人,衝到公主府時,侍衛看到是他麵麵相覷,想攔又想到前幾日長公主沒讓他們攔,幹脆放他闖了進去,其中一個也跑了進去,打算去長公主那兒通報一下。
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雲修寒,雲修寒闖進來時,長公主正在籐椅裏躺著曬太陽,她生產時有些難產,傷了身體,又鬱結於心沒有做好月子,每到冬天身體就有些虛弱,不僅咳嗽,還十分畏寒,哪怕裹著厚厚的衣服,大中午的坐在陽光下,也覺得渾身冷冰。
看到她的那一刻雲修寒就停了下來,長公主聽到動靜緩緩睜開了眼睛。
望著她稍顯蒼白的側臉,雲修寒隻覺得心像被刀子一塊塊剜了下來,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十六歲的阿煙。
她明眸皓齒,一身紅衣,他挑開蓋頭時,她的臉頰比蘋果還要紅,誘的人想要咬一口。她好不容易嫁給了他,滿心愛慕,兩人剛喝了交杯酒,卻收到雲洲被偷襲的消息。阿煙明明不想讓他去,卻又清楚他的誌向,說不出挽留的話,隻能坐那兒一個人生悶氣,他首次親了一下她的唇,向她保證一定會安全歸來,她卻紅著臉將頭偏到了一邊。
他是回來了,平安歸來,卻帶著一身煞氣,化身為一把利劍狠狠戳向她,他想問她為什麼要瞞著他,卻又什麼都問不出口。
見他神情不對勁,站著一聲不吭,長公主抿了下唇,那張跟雲烈十分相似的臉,閃過一抹淡淡的嘲諷,「嗬,真是稀客,雲大將軍最近怎麼三天兩頭往公主府跑?不嫌我這裏髒了?」
雲修寒的心猛地一疼,眼眶瞬間紅了,他擡了下頭,掩飾了一下,也沒回應,人卻在這裏賴了下來,怎麼趕都趕不走,一聲不吭,有人送飯就吃,沒人送飯就不吃。
長公主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又偏偏拿他沒辦法,以為他是受不了雲修寧去世才如此反常,長公主厭惡他的同時,又忍不住嫉妒雲修寧。
見她短短兩日就憔悴了下來,嬤嬤心疼的不行,「公主,老奴去把他趕走!他折磨了你折磨多年,還不夠嗎?現在又跑來做什麼?這裏不是他的避難所。」
長公主閉了閉眼,淡淡道:「你趕不走的,他不想要命,你還真能要了他的命不行?」
嬤嬤暗恨不已。
晚上長公主睡的十分不安穩。這兩天她睡的都不踏實,今天格外糟糕,幾乎沒怎麼睡著就醒了過來,感覺到房間裏多個人時,她嚇得毛骨悚然。那個人正在緊緊盯著她,目光讓人渾身難受,想到一個可能,長公主緊提著的心才緩緩收了回來,見他遲遲不離去,長公主忍了又忍,終於睜開了眼睛。
月光有些明亮,隱隱能看到人的神情。
見她醒了過來,雲修寒狼狽地躲開了視線,身體也後退了一步。
長公主坐了起來,將外套披在了肩膀上,「嗬,原來雲將軍還有夜探女子閨房的愛好,這會兒不嫌我髒了?」
「別說了。」他聲音冷厲卻夾雜著說不出的痛苦。
長公主楞了一下,下一刻隻覺得整個人有些天旋地轉,雲修寒猛地將她撈到了懷裏,緊緊抱住了她,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的腰箍斷。
她有些難受,又有些不安,想到某種可能眼睛猛地瞪大了,難道他不是雲修寧離去才如此反常?而是……而是……
她指尖有些顫抖,身體僵硬的厲害。
察覺到他的淚砸在自己脖頸裏時,長公主猛地瞪大了眼。
為什麼?
為什麼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當初她之所以都瞞了下來,除了知道他敬重大哥,何嚐不是怕他因此產生芥蒂,想一想,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大哥,就算是被設計的怎麼樣?每次看到她,都能想起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該厭惡她呢,還是該憎恨大哥呢,以後隻會家不成家。
她一直以為,以他的火爆脾氣,真知道了這事兒,他們之間肯定徹底沒了可能。所以,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偉大,她逼雲修寧發誓,並不是為了他們的兄弟情,何嚐不是抱著期待,期待有朝一日能跟雲修寒複合。
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被暗害時,另一個人不是雲修寧一切會怎樣,她肯定會委屈的抱著他哭,讓他替她報仇吧。
偏偏卻是雲修寧,他最敬重的大哥。
長公主隻覺得造化弄人。
雲修寒勒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卻偏偏推不開,她突然恨的厲害,使勁去捶他,捶著捶著卻哭了出來,好像又回到了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哭得天昏地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自己難受死了,好幾段都是邊打字邊掉眼淚,所以才不停推遲時間,對不起大家,我虐點太低了,有些承受不住,嗚嗚嗚,以後絕對不寫這麼虐的番外了,每章都像阿福那章甜甜甜才行,明天是最後一個番外,我會再甜最後一把,謝謝大家的一路陪伴你的每一個留言和花花地雷以及每一瓶營養液都是我碼字的動力,愛你們祝大家中秋節快樂,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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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PO的話:好像還有個番外五,但是我找不到可以貼。
歡迎找到之後補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