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經緊繃太久,忽然回到不用絲毫防備的輕鬆環境中,反而顯得一點也不真實了。
季茶脫了衣服站在鏡子前,青年的胸膛單薄,小腹上隱約可見腹肌之間的界限,上麵沒有纍纍的傷痕,膚色白淨皮肉因為沒有經歷過分勞作而顯得細嫩。就連此刻鏡子裏透露出他的神色,都隻是訝異而不見那經年累月無法揮散的疲憊。
如果不是末世,季茶還隻是一個有著大把時光可以揮霍的青年。
可是如果那十年僅僅隻是一個漫長的噩夢,夢裏的細節為什麼會那麼歷歷在目?那種屈從於生存壓力下的絕望與痛苦,死亡的麻木與生存的渺茫,幾乎能眨眼間抽幹一個人生命力。
末世後的五年裏,他和王勤學四處輾轉,好幾次差點兒豁出命去。在現代文明近乎頃刻湮滅之後,人們曾經習以為常的平等和道德法則也就立刻隨之消失。戰鬥力強的、手握權利的,驅使與奴隸老弱病幼,強佔女性抑或男性,各種各樣的噁心事屢見不鮮。國內的幾個還留有秩序的大基地分散在四處,其餘的小地方被林林散散能夠自保的武裝割據,按照領導者的意願,城市的形式退化到奴隸社會、封建社會不等。
人人為了生存幾乎失去底線。
到了第六年,兩人才總算在季茶曾經的家鄉,S市的一處大基地裏找到落腳的地方。這裏在末世來臨前就有軍隊駐紮,後期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蹉跎,但總歸維持了比外界良好的秩序。起碼在這裏,隨便殺人是不被允許的,女性也還留有尊嚴。
兩人被分配到S基地的種植養殖區塊,這已經算是很幸運,畢竟他們在這裏沒有什麼危險,還能每天吃到半飽。
季茶從衣櫃裏拿出一件T恤隨意套上,走到書桌前將上麵的錢包拿起來,裏頭還有幾張紅鈔。
暑假已經開始了,學校裏除了申請留校的學生已經沒幾個人。
樓下宿管阿姨正抱著手機追劇,眼角瞥見季茶下來,連忙按了暫停,對他說,「季茶,你不留校的吧?怎麼還沒有走,明天要走的知不知道?不申請可不能住的,省的學校查下來怪我。」
「好。」看著麵前的中年女人,季茶還有些很不真實的恍惚。對於宿管阿姨來說,他不過是照常睡了懶覺下樓,可對於季茶來說,中間已經隔了久違的十年。
「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怎麼白兮兮的?」宿管阿姨說著彎腰從桌子下麵拿出半個西瓜,漫不經心的關心道,「生病可是要及時去看的呀。」
手機屏幕給人輕輕一點,剛才暫停的劇情重新演播起來,男歡女愛點綴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白天。
季茶邁開腳步走到寢室外麵,外頭陽光炙熱,剛好達到一天之中的最高峰,偶爾有來往走過的人,均是腳步匆匆。
五分鍾後,學校超市裏。
季茶站在排排貨架前麵,雖然手裏攥著錢,但人是有些不知所錯的。
太多吃的了,玲琅滿目,花色各異。
他下意識的防備著周圍來來往往與他擦肩而過的校友,清醒以來到現在的恍惚感終於被沖淡了,胃裏並不空,但飢餓感是從腦中並不是胃裏傳出來的。
這樣肆意選購,無人哄搶的經歷已經太過久遠。季茶拿起一個購物籃,很難立刻忘記舊習慣,幾乎不帶選擇的將食物掃蕩進去。
旁邊有人見了他的模樣,隱約覺得奇怪,兩個女生躲在一邊竊竊私語,「那個不是中文係的季茶麼?」
「他買這麼多哇哈哈做什麼……?」
感覺突然變得……神經兮兮的。
季茶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她們身上,超市中間高懸的顯示屏上正在播放社會新聞,婆媳之爭的畫麵一轉,主持人用公式化的聲音播報起偷獵活動越演越烈,過去一個月裏,數十起珍惜保護動物的屍體被發現。
屏幕裏那些腐爛潰敗的畫麵被加上了馬賽克,可依舊讓人覺得隱約作嘔。
「唉,好可憐啊,偷獵死全家!」旁邊有人小聲討論,語氣憤慨。
季茶的眸色卻因此慢慢的回暖過來。
這哪裏是什麼偷獵者的行徑,隻不過是末世到來前的一個小小預兆。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末世是無法避免的。起碼就算季茶在這個時候重生,病毒也早已經通過空氣潛伏進人和動物的身體不知多久,隻等累積到一定濃度而造成大麵積無可預防和抵擋的全麵爆發。
季茶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回到現在這個節點,但末世果然還是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