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不安地站起來:“不要緊吧?”
章釗搖搖頭,沖他輕聲笑笑,拿了鑰匙出門。等坐回到車裏,他沒有點火,靠著椅子睜大了眼看窗外濃黑的夜色,心裏又酸又澀,隻覺得惆悵、失落、困苦,卻什麼辦法也沒有。好半晌隻能歎一口氣,像是正式和心底裏那道影子作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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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七月,放了假。月中時大學也放了,程劍宜就過來邀章釗一起去鄉下小住:他們前年在順城旁邊鎮上買了棟別墅,專門度假用的。章釗想自己也沒事,厚著臉皮答應了。
等開到了地方,章釗才又一拍腦門——他忘記帶手機了。程劍宜用看三歲小孩的眼神看他:“真的?”
章釗訕笑了兩聲。他知道這次完全是他自己蠢,也不怪程劍宜嘲笑他。“我回去拿。”他又爬進車裏,“晚飯不用等我了。”
開回到城裏時已快要入夜。章釗去樓下小吃店叫了份外賣,拎著上了樓。從電梯裏出來,樓道裏慣例是一片漆黑,章釗輕輕拍了拍手,天花板上吊燈才得到感應,亮了起來。
燈光亮起的一刹那章釗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半秒後他睜開眼,看到林懷東抱著膝蓋,坐在他家門口看他。
章釗整個人都有些呆住。被勾在他指尖的外賣猛地一晃,差點要掉下去。好半晌,他咽了口唾沫,開口道:“你……你怎麼在這裏?”
林懷東沒說話。他直勾勾地望著章釗,眼神像一把帶了勾的刀子,把章釗胸口都要撕開。章釗被他的眼神看得都有些嚇到,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林懷東才扭過了臉,低聲道:“我打你電話你不接。”
章釗勉強笑了一下:“我手機忘帶了……”
林懷東“哦”了一聲。隔了幾秒鍾,又問他:“你去哪裏了?”
章釗想他們這是在幹嘛。林懷東到這裏來幹嘛?但他還是回答說:“程劍宜……我圖書館那個朋友請我去他家裏住。我這不是手機忘帶了,所有又回來了。”
林懷東揚起了眉毛。“你去人家家裏住?”
章釗心裏一跳,連忙解釋說:“他有老公了。”話音落下,又不知道自己和林懷東解釋個什麼勁。林懷東卻撇撇嘴,嘀咕一句:“那又怎樣。”可到底沒再追問下去。
樓道裏又安靜下來。章釗站在那兒,隻能聽到自己手腕上脈搏加速的跳動。太沒出息了,他在心裏暗暗地唾棄自己。都要半個多月過去了……為什麼再見到林懷東,他還要這樣莫名其妙的緊張?
他深吸口氣,跨前幾步道:“你先起來……有事進去再說。”
林懷東看他一眼,靜靜地站起身,又往旁邊退了一步,好讓章釗過來開門。章釗稍稍猶豫一下,走了過去,掏鑰匙時胳膊肘撐開貼住了林懷東的胸口,盡管隔了幾層布料,肌膚上散發出的熱度依舊讓他心下發慌。
他哢擦一聲開了門。
林懷東落後他一步走進來。章釗聽見年輕人在他後邊開鞋櫃、換拖鞋,自如得好像他們依舊處在之前的那一段關係裏麵。好像他們並沒有很久沒見一樣。
章釗不由就有些嫉妒——林懷東表現得是那樣輕鬆隨意。
他定了定神,轉回身看林懷東。年輕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模樣乖巧得仿佛小學生。章釗看在眼裏,禁不住翹起了嘴角,片刻後又回過神來,連忙把那點心思壓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
“所以你來找我……”他問道:“到底是幹嘛?”
林懷東沉默地望向他,半晌扭臉拿過了他的書包,說道:“之前你借給我的睡衣……我拿回去洗了。一直沒有機會帶過來。”
章釗看他從書包裏拿出來一袋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塞在了收納袋裏。章釗隻覺得心上又像被戳了一下,低聲說:“你沒有必要——”
林懷東抬起頭來,打斷了章釗。“有必要的。”他說:“我不想留下你的任何東西。”
章釗身子一僵,有種被一拳打在小腹的錯覺,痛得他幾乎要蹲下來蜷住身體。好半天他在臉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說:“也是。”
林懷東又不說話了。
章釗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送客。他躊躇一會,問道:“你吃過了嗎?”
“沒有。”林懷東說:“我下午一點過來。一直等到的現在。”
章釗張了張嘴。他很吃驚:林懷東等這麼久做什麼?他想起來林懷東坐在他房門前的樣子。攏著膝蓋,含胸縮背;好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章釗頓時又有些心軟。
“那我……我外賣你要不要吃點?”他問道:“還是你想自己出去吃?現在放假了——你回去了嗎?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林懷東聽他劈裏啪啦問了一通,嘴角一歪,露出個譏諷的笑。“怎麼了,”他說:“你趕我走嗎?”
“什麼?”章釗不知道林懷東是怎麼聯想的。“沒有。我……”
林懷東一撐膝蓋,站了起來。“不用了。我走。”他伸手撈過書包,三步就走到門口,拉開了門。章釗怔怔在桌邊站著,不明白林懷東這會又發什麼脾氣。
明明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主動過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