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3 / 3)

那粘夫人一時性起,忙叫家將各處找尋金二官人來:「我和他講話!」那金二官人知他平日的利害,不知走往那裏藏躲去了。當時有兩個厚友,一個是拓跋公子,一個是完顏舍人,俱是金朝勛戚駙馬家兒子,因此與金二官年齒相同,不上二十歲,終日在構欄裏串,是一群狐朋狗黨,極相厚的。那一時金二官人不敢往別處去,從後門上了馬,走到拓跋家裏,一個臉似蠟查般,唬的焦黃。拓跋公子接著問道:「新人還在樓上,因何不伴他過了三日就下樓來,」金二官人隻不言語,一似吊了魂的一般。拓跋公子笑道:「想是那話兒藏不住,你家大大有些決撒了,你快實說,我們好救你。」金二官人滿眼落淚道:「如此這般,我顧了我走了,不知他母子們怎麼受氣哩。央你使人兒去天漢橋王家樓下打聽打聽。我的人唬破膽了,殺了他也不肯去。」拓跋公子笑道:「待我使人去問一聲。哄的人嫁了你,可做不下主兒來,你也要憑天理!」一麵使人探聽去了。不上兩個時辰,那人回來說,「太太回宅了。」把淩辱梅玉、剝衣毒打說了一遍。這金二官人隻是哭,全說不出話來。又聽的說差人各處找他回家,問拓跋公子討出一床被來,蒙頭而睡,再不敢出房門去。拓跋公子笑個不住,大家商議無法可救。

這孔千戶娘子走到孫媒婆家裏打個粉碎,硼頭散發,不住的叫,「皇天殺人。我家與你這老瀅婦有甚冤讎,把我女兒填陷送到鬼門關上去了。我今死也死在你家裏。」那左鄰右舍一齊來勸,才知道孫媒婆圖媒錢,騙了他家女兒,嫁在有名的母夜叉家,是金營第一個打老公的太歲,誰敢惹他!

孔寡婦在孫媒婆家尋死上吊,不題。

卻說梅玉姐受打不過,到了廚房,隻在灶前倒臥,渾身是血,抬不起身來,就要尋死自盡,如何得手?又有兩個大丫頭時刻不離,和他同起同坐。眾人見他受此苦楚,也有憐恤的,懼怕太太,誰敢和他說句話兒,怕他死了,送些湯水與他吃。梅玉隻閉著兩眼不開,沒奈何,抬在炕上朝裏和衣而睡。梅玉心中思想:「我今斷送性命也是前生命定。自己不想死在這裏,我的母親不知在何處?」不覺硬咽失聲,滿眼淚如湧泉。又怕太太聽的,隻得暗哭。到了夜半三更,要起來尋個自盡,隻覺兩手難抬,和衣睡去。忽然見一個人,武官打扮,戴頂將巾,有六十多歲,滿頰白須,領著個五六歲的孩子,上前問梅玉道:「你跟我家裏去罷。」梅玉不敢近前,那孩兒上前,梅玉忙去抱他。隻見一個婦人,頭挽油髻,麵搽鉛粉,穿著些怪綠喬紅的衣裳,上前把孩子奪了,卻來揪住梅玉道:「你還我的命來。你前生和我在西門慶家,同那潘金蓮瀅婦害了我一世,你卻又賣了我守備府裏來,將我剝衣痛打,淩辱夠了,卻賣在煙花巷裏,受不過虔婆打罵,自縊身亡。今日你也來還我債了。」說畢話,拿起一個棒捶,推倒就打。梅玉抬頭一看,這個婦人不是以前的模樣,隻見赤麵黃睛一個番婆,變的和粘太太一般打扮,那武官、孩兒都不見了。梅玉大叫一聲,痛哭而醒,聽了聽正打四更。梅玉才想道:「這是我的前冤,該來還他了。」

禍有因緣怨有根,此身雖異舊冤存。

強梁當日誰能敵,軟弱今生又被吞。

如意不忘人庀恨,魯莊還化野豬魂。

始知萬事寬平好,結草猶能鬼報恩。

原來梅玉本春梅一轉,當日嫁在守備家,曾把孫雪娥痛打淩辱以報私仇,後來賣與娼家縊死,以此今世雪娥托生在北方金國,來報春梅殺身之恨。他是夙冤,自然見麵就怒起來,這夢中的武官就是周守備,領著春梅生的兒子,未免有夫妻子母之情,所以要他抱著。被孫雪娥現了真身,指出前仇,才知道粘夫人一場仇恨,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偶然的。

梅玉從此吃了長齋,不生嗔恨,說是我前生孽債,埋怨不得別人,也就灶前燒火,同眾人做飯殷勤,全沒有怨恨的心,閑了口裏念一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這是一番忍辱功德,仟悔的道常因此梅玉後來還得解脫苦厄,歸了佛教。

不知後來性命如何,子母甚日相見,正是:月正團圓,一片浮雲生障翳;花才爛慢,九秋風雨折枝條。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