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世亂年荒逐亂蓬,佳人流落思無窮。

繁華過眼容全改,兒女牽腸恨不同。

海畔難期帆影外,天涯重聚雨聲中。

誰言歧路愁歸處,猶有孤雲伴塞鴻。

玉樓和月娘哭罷多時,才問道:「怎麼沒有孝哥?」月娘聽說,放聲大哭,才把金兵進城,母子拆散,上東京找了二年不見,翟雲峰家送我回臨清。不料,官船又不走臨清,由黃河進了淮安,因此要趁船回山東去。姊妹們得遇著一處,這也是天幸了。月娘又問道玉樓:「因何穿孝?」玉樓才把李衙內父子俱亡的話說了一遍,叫了安郎來,給月娘磕頭。月娘一見,想起孝哥,淚如泉湧,想道:「有兒的沒兒了,沒兒的到有了兒,世上的事那裏想去。」這裏姊妹同艙而宿。

不則一日,到了海州板浦口。月娘要雇船上山東去,玉樓苦留不肯住,恨不得一步到了家找兒子的信,那顧得荒亂,使孟二舅先上岸去問問山東的路。那店家說,「如今金兵得了濟南府,立了劉豫為王,不日大兵南侵,休說是兩個婦人,就是一隊軍也不敢走。」說得月娘麵麵廝覷,一聲兒不敢言語,隻是揩淚。這孟二舅也在傍力勸,說道:「姐姐休錯了主意,如今人家還往南躲亂,你兩個小女嫩婦的,孤另另要走一二千路,兵慌馬亂的,把身子保不祝今日遇見,就是一家了。回去淮安城裏,兩個寡婦一處做伴。南北大路上,少不得有了東平府的人來住,捎信給玳安來接。你在這裏,還隻怕孝哥和玳安不知在那裏找你哩。正是遠的隔一千,近的隔一磚。將來母子相逢,和今日一樣,一個船上不著下雨還認不出來哩。」玉樓也勸月娘道:「他二舅說的是,不如咱一路迸了香,回淮安去。等等安穩了,常有山東人來往,先捎個信去也好。」月娘萬萬無奈,隻得依言,道:「隻是打攪了你,你如今也是一灣死水了。」玉樓道:「姐姐說那裏話!

想著那時同起同坐,一個鍋吃飯,從來不曾錯待了我。就是到了李家,也沒忘了姐姐的恩。今日天叫相逢,著咱姊妹們做伴,這淮安湖嘴上還有幾間房子,每月討著租銀。公公和他爹的靈樞寄在湖心寺,還有兩頃水田,勾咱姊妹們用的。隻這等還尋不出個伴來,」說著,把船灣在黑風口裏。過了海州城,一路上雲台山清鳳頂來。雇了兩乘小轎,幾個腳驢,孟二舅抱著安郎,早望見雲台山三官大殿,好不巍峨。但見:高峰突兀,巨海汪洋。黑風口浪卷千層雪,人度孤帆;白石渡潮湧幾家村,僧歸古寺。倒座崖,觀音名剎;延福觀,元始天官。蒼鬆古柏,掩映金闌銀台;瑤草滇花,恍飽蓬萊固苑。南北磊,古洞幽深,十八村,賢人隱跡。四麵靈山福地外,千家煙火蜃樓中。

原來三元大帝,天官主福祿、官位、財星,地官主壽夭、功罪、幽冥、生死,水官主、五嶽、風雨、雷電之事。解厄消災,增福仟禍,叫得響應。上元中元下元為他降生之日,原是兄弟三人在此出家成道,得了天仙之位,因此四海丸州來進香火不絕。這玉樓和月娘上得山來,先參了伽藍,討了腳力,上得甫天門,隻見密層層鬆竹雲煙,仙人採藥,老衲翻經,鍾聲香氣飄出林外,真是洞天福地。上的大殿高台,俱是白石玉柱,雕作盤龍,法身高大,有二丈餘高。前後兩層迴廊圍繞,經樓香閣高出雲霄。二人不敢抬頭,拜」畢,焚了香紙。玉樓道:「請姐姐討簽。」月娘捧簽筒在手,暗暗祝誦:「若是母子再得相逢,求個上上。」跪下才搖一搖,早有一簽跳在地下。小玉拾起來,是上上第十一簽:君是人間最吉人,由來陰德可通神。

明珠會合終須有,紫竹灘頭一問津。

玉樓也跪下討一簽,是中古八十二簽:

月冷霜寒楚水涯,飛花已過五侯家。

平生積善無人見,一住心香對法華。

兩人謝了簽,就有道人情去雲堂。齋飯已畢,捧過緣簿,求二位娘子布施。玉樓留了二兩香資,不肯叫月娘另費。月娘不肯,留下了五錢銀子。下得山來,買了幾個鬼頭兒、紅棒槌兒、貨郎鼓兒,給安郎耍。又買了兩張雲台山十八村出賢人的圖兒,那鋸樹留鄰、耕牛護主的故事,件件俱有。依舊上了原船,回淮城來。

不則一日,到了清江浦,因閘口不開,船走得慢,換上兩乘小轎,飛也似到了淮安。原來住在竹巷一帶河邊,進去五間門麵三層房子,後麵住房傍一個小小閣子,上供著觀音菩薩。月娘進去和小玉拜了佛像。即收拾了閣子下一間,給月娘宿臥。姊妹二人同心一氣,過其日月。孟二舅自去湖上做小買賣、討租錢,不題。不知將來月娘母子何日相見。正是:天長地遠誰能盡,明月蘆花無處尋。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