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第二十三回翟員外大撒買花錢鄭玉卿穩吃新紅酒

呂祖《沁園春》詞:

火宅牽纏,夜去明來,早晚無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波波劫劫,有甚來由。人世風燈,草頭珠露,幾見傷心眼淚流。不堅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漚。休休聞早回頭,把往日風流一筆勾。但粗衣談飯,隨緣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頭來,不論貧富,著甚於忙日夜憂!勸少年,把家園棄了,海上來遊!

單表人世上一點情根,從無始生來,化成色界。人從這裏生,還從這裏滅,生生死死,總從這一點紅自輪迴不斷。

要依佛法說來盡該滅除,是把造物主人的路絕了。那如來還有摩耶夫人,老子豈是李樹下生的?仲尼聖人也不該生下伯鯉來。這段大道理,自聖聖相傳,原不曾說絕欲,隻說寡慾。

所以老子說,有欲以觀其竅。伏羲的《易經》幹坤二卦為首,一陰一陽之謂道。那《關唯》首章,講那淑女好逑,寤寐琴瑟,豈不是段色心!《大學-誠意》先講好色,豈不是個人道!依佛經上說,韌利諸天人以目成胎,還有欲界,何況凡夫生化的源頭,幹坤的正位,須從夫婦男女中造端,人人色心豈不是天上帶下來的,從魂魄中生精髓,又從精髓中生出魂魄,乃成人道。把精髓弄竭了,魂魄沒有根基,又把魂魄弄竭了,精髓沒有存留,乃成鬼道,精髓化為魂魄,魂魄化成精髓,乃成仙道。魂魄化到無魂魄處,卻處處是魂魄,精髓化到無精髓處,卻處處是精髓,乃是佛道。魂魄不離了精髓,隨他消息,精髓日守其魂魄,全了性命,可生可死,是吾儒家聖道。隻此道理,不著大聖大賢參不透玄關。凡夫無知,憑著那一時快樂,兩物交合,從一竅至膀胱,從膀胱至命門,傍有一小孔透入夾脊關,直接玄元精腦之府,搖蕩鼓摩,相火燒動,一身精腦直貫尾閻,不覺真水浸瀅,自上而下精出眼閉,火烈水騰,分明是個死界。隻說是人世上第一樂,不論甚麼樂事,比不得這個滋味。把這男女媾精造出許多罪孽,因此,盜色、偷情、姦殺、貼騙,變做瀅殺輪迴地獄中第一大案,如蜂偷花,如蠅鑽糞,但見香美,那知元陽真性漸漸枯竭,多有中年不壽,未老先衰的。回頭年少風流,真成一夢。看我這心愛的美人,也變做了雞皮鶴髮,真可哀嘆!如今講《金瓶梅》公案,說李瓶兒化生報應因果,隻得妝點出瀅樂光景,引誘世人蔘悟,恐又落了導欲的瀅書,反添口孽,因此講出一段道學。雖然為少年所笑,他到了六十歲腎枯陽痿,自然要說我講的不迂。閑活擱起。

且說鄭玉卿因來替翟員外提親送禮,和李師師勾搭上了。月夜去到銀瓶臥房,偷采新花,二人誓結同心,無人知覺,依舊宿在書房。天明洗麵整衣,悄悄而去,回復翟員外的話。到了他家,還不曾起來,在前廳坐著。翟員外忙披衣而出道:「你來的恁早,是在巢窩裏表子家宿來!」玉卿搖頭道:「我如今還幹這營生,也不是人了。來替你報喜信兒,你先說把甚麼謝我!」翟員外笑道:「那事有幾分了?等我家去梳了頭來。」一麵分付小廝:「安排早飯,和你鄭大爺吃。」

笑著進去了。待不多時,翟員外打扮新服,搖擺出來,甚是鮮明。穿一套荔枝色漏地縐紗直掇,玉色線羅銀紅京絹的襯衣,頭上烏紗方幘,漏出那赤金龍頭簪兒,中上斜嵌個琥珀漢玉,熏的香風撲鼻,與玉卿作揖謝了。小廝排下八仙桌兒,吃過一杯鬆子仁茶,就是小金鍾、牙箸兒,一副手盒。

無非是南果糖食,雞胗鴨卵,鰣魚海蟹,件件精緻。酒過數巡,就問起往李師師家送禮的事來。玉卿道:「你且吃一大杯,我才肯說哩:」即取過一個茶杯,滿滿斟了一杯麻姑酒,那酒又香又辣,翟員外一飲而盡,笑著道:「你可說了罷!」玉卿道:「昨日送禮,原說探探口氣,誰知這等順溜,也是哥的喜事臨門,該是因緣撮湊,就留我在書房裏吃了便飯。我才把哥的門第、家道、人材、名望,件件誇讚了一遍。李師師起初全不吐口,又是五千兩,三千兩,一味海說。依他說的也有些正理,他道:『我如今四十的人了,沒兒沒女,隻這一個女兒,比我親生不同!招個好人家就是我養老的一般。

名說是嫁了女兒,講些財禮,隻是傍人體麵好看,論起情來,有甚麼多少,原不比那娶嫁孤老表子的,日後我老了,這幾個丫頭都嫁了,我就隨著銀瓶過日子。連我的身子和這些家事,還待那裏去不成!我如今因皇上曾親幸過幾番,天下人誰不知道?我是嫁不得人的,人也不敢娶我,就終來老在這個門裏,我也不肯低了我的門麵。這銀瓶又經皇上選過一番,雖沒進宮,也是有名器的女兒,比不得泛常梳攏人家個粉頭。隻我這個女兒,姿色才貌,文墨絲弦,件件精通,就是蘇杭兩京,娶這個瘦馬,也得一二千金。休說我這一分家事,不要說穿戴的金珠寶石,隻這古董玩器,還值三五萬金。送的財禮,將來還是他的,隻好替他收收,叫人好看罷了。』」說到此處,玉卿不言了,使眼看翟員外。隻見他好一似酒醉的螃蟹,全動不的了,隻把眼兒瞪著,沉吟了半晌,道:「他說的也有理。如今可怎麼樣?」玉卿把嘴順了兩順,道:「依小弟說,如今這件事不是小可。這李媽媽身子和家事,連銀瓶,他要總尋一個好主,就要上上上下全全的交付給這個人,少說也值幾萬銀子。一棒打著兩個鴛鴦,那李媽媽看中了才許親,連他都嫁在裏頭,隻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除了哥,那有這個好主!如今咱拿著他的拳頭,打他的眼,雖把銀子晃晃眼,少不得還是咱的,他見小弟說哥十分忠誠,比不得串巢窩的浪蕩子弟,他就喜的極了。看著小弟,眼裏酸酸的說道:『遭這樣亂世,也要早尋安身的個去處。

當初朝廷在日,還有些體麵,今日不知明日事,但得小女成了親,我也就全家要去過日子,圖下半世的快樂。』隻這幾句就是他實心了。他不十分要嫁,還不肯說出這話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