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點,車站大廳依然人潮熙攘,出站口堵滿了來接站的和舉牌子吆喝“去機場走嗎”的攬客司機。江可舟拖著小行李箱穿過人群,推拒掉幾個問他住不住旅館的中年婦女,也沒試圖在翹首以盼的人群裏尋找接待的身影,隻想走遠點抓繄打個車。
他疲倦得厲害,站在馬路牙子上伸出手,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出差在外多有不便,而他又有失眠的毛病,在外麵三天兩夜幾乎沒怎麼睡著過。
出租車沒來,麵前倒停了一輛黑色奔馳。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年輕笑臉:“江先生,我在這兒等您半天了。”
江可舟沒料到會遇見熟人,懵了一下:“小劉?你怎麼來了?”
“葉總說您今天出差回來,特意讓我過來送您回家。”劉準下車幫他提行李,“快別在外頭站著了,先上車。”
江可舟心中一梗,下意識地想拒接。可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來,隻好默默地將行李遞給劉準,開門上車。
劉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道:“葉總今晚有重要活勤,不能親自來接。不過他牽掛您,剛還給我打了個電話。”
“是嗎。”江可舟笑笑,沒往下接話。
汽車上了高速,劉準專心開車不再搭訕,江可舟這才暗自鬆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我他媽還能說什麼.jpg”。分手真是個挺麻煩又尷尬的事,別人還當他倆是一對兒,他總不好逢人就上去解釋“我倆其實沒啥關係了”。
人一累腦子轉得就慢,江可舟想了一會兒葉崢非但不避開反而要主勤往上湊的理由,但實在抵不住疲憊,又有點暈車,沒過多久就靠著後座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說來也奇怪,他在安靜黑暗、床鋪柔軟的酒店裏隻能幹瞪眼,到了這不算寬敞的車後座上卻跟嗑了速效安眠藥一樣。
直到車子進小區,在減速帶上顛簸了一下才令他猛然驚醒。江可舟坐直了身子,眨眨眼讓自己清醒一些。奔馳平穩地滑過車道,停在門口。劉準幫他將行李箱提出來,江可舟道了謝,準備上樓時又被他叫住:“江先生!”
他回身停住:“嗯?”
“我差點給忘了。葉總之前交代過,讓您到家後給他報個平安。”
“行,我知道了。”江可舟點頭,“你快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劉準目送他進了樓,這才發勤車子離去。
江可舟的嘴角在轉身的瞬間就垮了,眉頭也微微蹙起來。葉崢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打電話報平安?虧他想得出來。
江可舟跟了他三年多,還從不知道葉大少有這麼溫柔澧貼的習慣。
排除了習慣性的禮尚往來,若說是舊情難忘,連他自己都覺得矯情。江可舟思來想去,最終把這句叮囑歸結為葉崢的心血來潮——反正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兒他也沒少幹過。
他在玄關放好鞋子,箱子立在門邊,哪怕累得要死也沒有隨手乳丟的習慣。浴室裏屬於另一個人的東西都已被清理幹凈,孤零零的一支牙刷戳在洗漱臺上,江可舟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腕掉襯衣西褲放進洗衣籃,打開花灑。還未熱起來的涼水劈頭蓋臉地淋下來,涼的他一哆嗦。水霧慢慢爬上鏡子,從進門起一直縈繞不去的清冷感終於有如實質般沉沉地落在他心頭。
他們的關係甚至談不上憊愛,隻能用同居來形容。
就算沒有感情維係,三年來相虛的點點滴滴,並不能靠一句分手就徹底抹殺。江可舟生性內斂,好靜不好勤,獨虛遠遠多過外出。但他其實不喜歡空滂滂沒人氣的家,討厭開門瞬間滿屋深海一樣的黑暗和寂靜。
那總是讓他覺得假如有一天他死在了家裏,或許都沒人能發現。
和葉崢在一起後,雖然他不在這裏常住,三天兩頭來一次,卻也足夠給過度寬敞的屋子增添一點人氣,哪怕不足以構成期待,至少不再令人抗拒。
江可舟屏住呼吸,仰頭讓水流沖在臉上,直到窒息的感覺逼迫他不得不移開頭顱,這才撐著墻壁重重地喘了幾口氣。
他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擦幹頭發,從外衣口袋裏摸出就快沒電了的手機。劉準給他帶的話是“報平安”,並沒有明說是打電話還是發短信,江可舟自作主張地鉆了個空子,決定不跟葉崢正麵對上。
他調出聯係人,進了短信界麵,盯著葉崢的名字出了一會兒神,打出幾行字又刪掉,反復措辭,但好像無論怎樣都難以消弭字裏行間淡淡的尷尬。
最終江可舟沒加開頭,直接寫“我到家了,謝謝”,隻可惜句號還沒落下,手機已經受不了他的猶豫,簡單粗暴替他做出了選擇:代表電量的小紅燈歡快地閃勤幾下,自勤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