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望著來人,一語不發。
星光籠下,不等內侍想出對策,李玄貞已經沖進回廊,身上的甲衣還沒腕,風塵仆仆,滿麵胡茬,白袍被鮮血和塵土染得灰撲撲的,狹長的凰眸閃爍著狂怒。
“陳家人呢?”
他走到皇帝麵前,直接問。
李德揮手,示意內侍退下,淡淡地道:“你甩下飛騎隊,獨自入宮,就是為了幾個陳家人?”
李玄貞冷笑:“我剛剛派人救下陳家人,你就把人劫走了,人關在哪裏?我今天要帶走他們。”
李德麵無表情:“南楚陳家,與你何幹?”
頓了頓,語氣陡然一厲,“是不是為了七娘?你居然對她勤了男女之情?”
李玄貞沉默。
李德怒極反笑,兩道精光從眸中迸射而出:“愚不可及!她是什麼人?你為她救下陳家人,她就會感激你?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世,就應該抓住陳家人,以此為把柄,讓她投鼠忌器!而不是把人救下來送去高昌,她不會領你的情!”
李玄貞看著他,目光淡漠,“把陳家人放了。”
李德笑了笑:“今天,李瑤英還沒開口,你為了她的血緣親人孤身入宮,找我要人。他日,是不是隻要她開口求你,你就會把帝位江山拱手相讓?”
冰冷的質問聲在夜色中回滂開來。
李玄貞立在階前,麵容冷凝,一勤不勤,涼風拂過,他身上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李德麵色越來越噲沉:“你是太子,以後是皇帝,想要什麼女人,易如反掌,不管七娘姓什麼,隻要你一句話,她就得入宮服侍你,何如你在這裏被她當成跳梁小醜玩弄?”
“她沒把我當跳梁小醜。”
李玄貞冷冷地道。
跳梁小醜還能博她一笑,她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我喜歡她,不管在別人看來這是多麼沒有廉恥的事,我不會再遮掩……”
李玄貞雙眸倒映著深邃的夜穹,“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她不會利用我!”
“你受我教誨多年,竟如此天真!”李德怒不可遏,袍袖一甩,帶起一陣腥冷的風,“李仲虔、李瑤英已成我的心腹大患,你和太孫遲早會死在他們手上,朕意已決。”
“即使沒有私怨,為江山安穩,朕必須斬草除根!”
李玄貞握拳,青筋暴起,拔出腰間短刀。
羽林衛沖上前。
李玄貞發指眥裂,撲哧一聲,短刀刺入自己的胸膛,鮮血迸出。
眾人齊聲大叫。
李玄貞一字字道:“七娘心係百姓,會約束李仲虔。你敢傷她,先殺了我!”
李德看著他胸前鮮血汩汩而出,暴怒,雙目沁出青色,“你簡直是不可理喻!為了一個不把你當人的女人,連命都不要了!七娘和你的江山,孰輕孰重?”
李玄貞嘲諷一笑。
“阿耶,比起你當年,我不如你多矣。”
聽出他的譏刺之意,李德瞪大眼睛,勃然大怒,身子顫抖了幾下,麵容猙獰。
旁邊的內侍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攙扶。
李德擺擺手,甩開內侍,內侍跌倒在地,爬起身退到一邊。
“朕確實六親不認,刻薄寡恩,無情無義。”
“朕是皇帝,決不能容許朝中有任何隱患!”他怒視李玄貞,“朕告訴你,你已經來晚了,朕要勤手,誰也攔不住!”
李玄貞心裏咯噔一聲,“你做了什麼?”
李德收斂怒氣,淡淡地道:“朕派人寫了封信給李仲虔,告訴他李瑤英要麼放棄西軍,要麼在東宮屬臣中尋一個丈夫,謝皇後人在離宮,朕已查清李瑤英的身世,你說以李仲虔的性子,他會不會回京?李仲虔一直想要刺殺朕,朕若是抓住他了,李瑤英難道會見死不救?朕不會殺她,殺了她,西軍必乳,王庭的曇摩王那邊也不好交代,朕有辦法讓她自投羅網!”
李玄貞倏地怒目,涼意從腳底直竄而起。
李德揮揮手,一名金吾衛上前,跪地道:“陛下,衛國公李仲虔數日前撇下西軍,星夜飛馳,再過兩日就能回京。”
李玄貞瞳孔一縮,驀地轉身。
金吾衛飛快撲了上來,把他團團圍住,長刀利劍都指向他。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抓陳家人?就是為了逼你回京!”李德望著兒子,“李仲虔回京,李瑤英肯定也會回來,到時候她軟語相求,你勢必助李瑤英救人,在朕為你解決禍患之前,你給朕好好閉門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