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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身體沒有大礙,隻是從來沒有吃過安眠藥,一時反應太大引起了昏睡,今天留院觀察一晚,輸一點葡萄糖,明天就沒事兒了。」

醫生摘下口罩,叮囑了幾句之後就走了。

「大夫,謝謝您了。」雲錦書長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力的靠在了牆上。

醫生看著眼前這個滿身血汙的男人,心裏一個勁兒的打鼓,也不管多逗留,抓著聽診器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沒事了,別擔心。」站在旁邊的韓江輕柔的拍著雲錦書的後背,聽到兒子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雲錦書揉了揉淩亂的頭髮,深吸一口氣說,「嗯,我知道,我進去看看芸豆。」

說著他推門就要往病房裏走,韓江卻一下子攬住了他的去路,「這裏是無菌病房,你這一身血汙進去也得被護士轟出來,聽話,先回家換一件衣服吧。」

雲錦書搖了搖頭,「還是算了,芸豆和老趙都住院了,我得留在這裏。」

韓江抬手擦掉他臉上的髒汙,勾著嘴角說,「把這裏交給阿澤吧,他們都忠心耿耿信得過,我安排了人手,豆子不會再有危險了。再說,一會兒警察肯定也得來調查,難道你就得被帶進局子裏喝茶?」

韓江的表情很平和,看起來似乎已經在雲錦書看不到的地方佈置好了一切,雲錦書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汙,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你說得對,我的確該換一身衣服,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

韓江愣了一下,接著展顏一笑,拉住他的手說,「嗯,我開車送你。」

兩個人一路上沒有說過一句話,事情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彼此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不真實感,雲錦書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直到走進小公寓,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客廳時,韓江才深吸一口氣,苦笑著說,「錦書,我很抱歉。」

正在脫衣服的雲錦書動作一頓,垂著眼睛搖了搖頭,「不用道歉,我沒有怪你,這隻是一場意外罷了。」

韓江勾起嘴角,黑色的眼睛看著雲錦書說,「也就隻有你會說出這種話來了,如果不是我沒有防備那個林大勇,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

「可是你及時出現了,還救了我跟豆子的命。」

沒有人知道韓江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心髒跳得有多快,原本以為不會出現的人,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你麵前,幾次救你於水火,這份感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表達的。

韓江之前在醫院的那副冷靜再也維持不下去了,他扯了扯嘴角苦澀的說,「可是事情畢竟因我而起。」

「至少我和豆子還活的好好的,可是伯母卻回不來了,如果這是懲罰,已經足夠了。」

雲錦書走到韓江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纏,像是在安慰他。

韓江深吸一口氣,鼻腔有些酸澀,扯開嘴角說,「明明是你受了傷,怎麼反倒安慰起我來了,放心吧,我沒事兒,『母親』這個詞早就跟我無關了。」

雲錦書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良久,知道這個男人又在說謊了。

至親去世,就算是再冷漠的人心裏也會痛苦吧?

抬手摸了摸他的有些紮手的鬍渣,輕聲問他,「你很恨她嗎?」

韓江聳了聳肩膀,「沒什麼感覺,我趕到的時候她的屍體都冷了,可是我卻一點也不傷心。」

「不傷心你的眼圈怎麼紅了?」

韓江下意識的摸了摸眼睛,才發現自己上當了,扯了扯嘴角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眼眶瞬間佈滿了紅血絲。

雲錦書摟住了他,無聲的撫摸著他的後背,像是再給他力量,韓江坐在沙發上,把頭深深地埋在雲錦書的肩窩裏,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這個強大而堅毅的男人,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流露出脆弱的一麵,可是此時此刻卻像孩子一樣靠在雲錦書身上,想要從對方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如果今晚這一場意外對雲錦書來說是一次生死考驗,那麼對於他來說這就是一場精神上的懲罰。

沒有人知道當他從電話裏聽到槍響的時候,心裏有多麼的恐懼,S市已經沒有他的家了,愛人和孩子全都在異鄉,麵臨著死亡的危險,他卻鞭長莫及,毫無辦法。

好不容易趕到地方,卻要麵對母親的死亡,這種打擊即便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也一時無法承受。

兩個人像一對老夫妻一般,依偎在一起,精疲力盡的兩顆心終於毫無縫隙的緊緊地貼在一起,恨不得一夜白頭。

不知道是誰先主動,兩個人的嘴唇貼到了一起,不需要熱烈的法式舌吻,僅僅是唇瓣相貼,沒有絲毫欲念,像兩隻小獸一樣,擁抱著彼此,互相舔舐對方的傷口,心都跟著燙了起來。

雲錦書憋在心裏的問題最終沒有說出口,也許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的關係,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他很快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連身上帶著血汙的襯衫都沒來得及換。

一直靠在他身上的韓江心裏輕鬆了很多,他輕輕撫摸雲錦書的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從沙發墊子底下摸出一個天鵝絨盒子,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幸好這個東西沒有被林大勇發現。

低頭親了親雲錦書的鼻尖,韓江帶著笑意輕聲說,「你這個傻瓜,我藏了這麼久你還沒有發現,是不是真的要我求婚你才明白?」

雲錦書睡的迷迷糊糊,無意識的「嗯」了一聲。

「這可是你說的啊。」韓江抿著嘴低笑,心想趁著他迷糊的時候把人套牢也不錯。

說著,他打開盒子拿出了那枚款式簡單的戒指,輕輕的套在了雲錦書的無名指上,大小款式一絲不差。

韓江勾起了嘴角,心裏像是被一團不斷發酵的麵團,不斷地膨脹,彷彿就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拿出手機對準雲錦書的手指拍了一張照片,他笑的極其滿足,「錦書,你逃不掉了。」

***

「卡嚓」

病房的大門被推開了,一股濃鬱的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韓江輕微的皺了皺眉頭,慢慢的走了進去。

坐在窗口品茶的韓仲天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把放著京劇的收音機音量又調大了幾分,跟著哼唱著零碎的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