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理露出了然的神色。

“芒市很適合旅遊,大金塔和孔雀湖,都值得看,這裏的人也很好,他們相信有一樣信仰的人。有信仰的人更懂得向善。”任喻提了一把正在下滑的背包肩帶,邊走邊說,“可惜這次隻能路過。”

“黎明之城?”方應理揚起下頜指向不遠處一座石碑上用朱色刻寫的書法。

“對。”任喻笑著,“歡迎來到黎明之城。”

上了大巴,往瑞麗去。一路被綻放的紫紅色三角梅簇擁著,還有低垂的青色野芒。任喻在和過道另一側的乘客閑聊,向他打聽從瑞麗出境今天辦不辦得完,又因為嘴甜從對方那裏得了些花生,手指把殼掐碎了,露出包裹在紅皮裏的種子,不時湊過來一顆顆塞進方應理的嘴裏。

花生是那種生花生,沒有炒過後複雜的香氣,有點青澀的濕甜,更接近果實原本的味道。

道路不平,布滿灰塵的大巴車上下跌宕,每個零件都發出搖搖欲墜的脆響。就在這封閉的小小一隅,塞滿很多不同的麵孔,黑的、白的、黃的,溝壑縱橫的皮膚、體毛厚重的手臂,有笑聲,有不同的語言,複雜的句式、簡單的呼和,濃烈而辛辣的人群的氣味,潮濕、悶熱,植物的甘冽布滿鼻腔。

活著,活著。

在一輛疾馳的大巴車上活著。時間從這個點延伸出去,一秒變成一小時,一分鍾變成一生。在這條道路上,生命得到了延展。

方應理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魔力,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步入一種新的生活——任喻的生活。

“看!”任喻忽然越過方應理,半站起來趴在窗沿上,手臂從方應理的鼻尖上掠過,指向窗外。方應理的視線跟過去,不遠處的山寨外,有四個僅身著草裙,通身描著紅、綠、黑、白條紋的赤裸男子,麵部繪滿油彩,詭誕地邊唱邊跳,在茂密的植被掩映下,宛如山鬼。

“他們在慶祝?”方應理亦探身看去,順便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和淤青未褪的脊背。

“這個村寨應該是有老人去世了,這是景頗族的埋魂儀式。”任喻回答,拉開一半窗戶,熱浪襲進來,“那個是董薩,也就是巫師。”

誤將白事當成喜事,方應理說了聲“抱歉”。

“沒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在慶祝。他們把年長者的自然死亡視為光榮,宣揚他的事跡,讚美他的美德。”等車完全開過去,任喻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其實越是古老的傳統越有相通之處,他們認為為死亡感到高興是一種知天命,就像莊子的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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