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師父和龔師娘收到的這封信確實是小寶寄來的。話說,從桃源出來之後小寶很惦記幹爹幹娘。離開的時候他隱瞞了幹爹幹娘很多事,想來就愧疚不已,臨走前他還留了那麽一封信,幹爹和幹娘肯定會怪他。聶政四人知道這些事,所以出來之後他們就讓小寶寫封信給龔師娘和龔師父報平安。雖然有些事還是不能說,但寫封信過去小寶的心裏會好受一點。有哥哥們的支持,小寶放心的給幹爹幹娘寫了一封信,聶政還是交由南安府的人幫他們把信祕密送到龔師父和龔師娘的手上。
凡骨子的四位徒弟一直都很擔心師父和師弟們的近況。五人之前回去的時候動用了南安府的力量,得知師父和師弟們現在安好,還多了一位未見過麵的師叔,南安府府主和大管家給各分堂去令,隻要是聶政他們的事,就是南安府的事,一定要盡心辦好。這回聶政又去找他們,南安府分堂的人自然是盡力照辦,從把信交到他們手上到送至龔師父手上,路上一共隻用了叁天。
給幹爹幹娘送了信,小寶的心裏好受多了。帶著對孩子的思念,小寶跟著哥哥們一路往天一教趕去。天一教在天山以北,都到了關外了。這一路,路途遙遠,順利的話也要叁、四個月才能返回桃源。聶政沒有刻意利用南安府的勢力,一旦讓人知道南安府和他們有關係會牽扯出不少麻煩,尤其不能讓人知道南安府的府主和總管是凡骨子的徒弟。所以讓南安府幫他們送了信之後,四位人就帶著小寶繼續趕路了。
趴在窗邊,小寶安靜看著窗外的街道。他隻把窗戶掀開了一半,免得外頭的聲音吵到正在休息的哥哥們。哥哥們晚上要趕車,隻有他可以正常的睡覺。天亮之前他們住進了這家客棧。小寶睡了一路,在床上又躺了一個時辰怎麽也睡不著了便起來了。聶政、藍無月、葉狄和阿毛現在都還在床上睡著。白天在客棧裏休息一天,晚上他們還要繼續趕路。
小寶起來自己吃了點帶的幹糧。沒有哥哥在,他不會一個人出去。在桃源裏住得久了,外麵的世界對小寶來說是全然的陌生與嘈雜,也充滿了危險。盡管他已經二十一歲了,盡管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可他似乎更膽小了,也更依賴哥哥們了。當然,對此,四位當哥哥的樂見其成。
長而捲的睫毛如兩把小扇子隨著小寶心緒的波動而微顫,白皙的麵龐早已不見過去那難看的黑斑,就如上好的瓷器一般令人忍不住想碰觸。黑亮的辮子斜斜地垂在身側,生產過後豐腴一些的身子因為思念和連日來的趕路又消瘦了不少,原本有些肉的下巴也尖了。眼光流轉間,小寶不知自己會帶給旁人怎樣的風情,他沉浸在對孩子的思念中,沉浸在對娘親的思念和擔憂中。和十叁歲離開林府的那個小寶相比,現在的小寶是令人驚艷的美麗少年。安靜時的他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鳶,微笑時的他又如一株開放的山茶,濃而不烈,美而不艷。
一間鋪子裏,有一位少年公子神色震驚地看著街道對麵那家客棧二樓,一扇半開的窗子裏透出的那個人。過了好半晌後,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那個人的臉在自己的記憶中早已變得十分的模糊,或者說曾經,那人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很模糊的存在。可此刻,從那扇窗後透出的臉卻令他腦中關於那人的記憶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像,很像;不像,又很不像。記憶中的那人好像有半張臉是黑的,可這人的臉是那麽的好看,那麽的勾人心弦。但這人的眉目間又有著和那人極為神似的模樣。會是那個人嗎?會嗎?
街上的人多了,聲音也大了。小寶從思念中回神,放下窗戶,隔絕外麵的喧鬧。探頭看一看裏間,靜悄悄的,哥哥們還在睡著。小寶站起來走到他們放行李的地方翻出一本書。腳上穿著特製的鞋子,小寶走路雖然還是瘸,不過不是很厲害。返回窗邊,小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碗裏冒著徐徐的熱氣,翻書聲響起,一切都是那麽的安寧。
“小威,看什麽呢?”
鋪子老板見兒子站在門口雙手抱著要送出去的貨物,仰頭不知對著哪裏發呆。他走出櫃枱,來到兒子的身邊,擡頭往兒子看的方向看去,卻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見兒子還仰著頭,他拍拍兒子的肩膀:“小威,小威?”
良威一個激靈,回神,見父親在他身邊站著,他頓時困窘地喊了聲:“爹。”
“看什麽呢?”良汀問。
良威的眼神閃了下,搖頭:“沒什麽。爹,我送貨去了。”
“去吧。”良汀看著兒子走遠,又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眼裏是深思。
這時,鋪子裏的一處布簾子被人從裏掀開,一位兩、叁歲的小姑娘邁著小短腿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位婦人。看到兩人,良汀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爹。”小丫頭甜甜地叫了一聲。良汀走過去彎身抱起女兒,對著女兒的臉就是一口。
婦人的臉上是恬靜的笑容,她走過來道:“天熱了,我去藥鋪裏抓點清熱的藥草,你和小威整日裏忙著鋪子裏的事,別中了暑氣。”
良汀顯然很滿足妻子對他的體貼,握住妻子的手說:“沒事,這天還不算熱。倒是你別累著了。”
“不會。”
見有客人進來了,婦人把女兒抱過來說:“你忙著,我去藥鋪。”
“去吧。”目送妻子和女兒離開,良汀回到櫃枱後招呼客人。
這是一家專門賣山珍野貨的店。五年前,老板娘和長子從外地到這處小鎮上落腳,開了這間小鋪子。一開始大家都以為老板娘是個寡婦,沒想第二年老板娘竟然懷孕了,大家才知道老板娘是有夫君的,隻是夫君在外頭做買賣不能常回來。老板娘生產前老板回來了。結果老板娘生了女兒之後,老板就又出去跑買賣了,一直到去年九月才回來定居,不再出去了。
良汀的鋪子是鎮子裏唯一一家賣山珍野貨的。良汀很有本事,也不知從哪弄來這麽多新奇東西,所以他家的生意一直不錯。不過不知為什麽,良汀和媳婦都沒擴大生意的念頭,就守著這麽一間不大不小的鋪子,做他們的小買賣,過他們的小日子。令人實在想不通良汀之前為何為了生意不回家,妻子生下女兒還沒兩個月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