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很狹長,其中一角堆著些燃盡的窗欞門框之類的東西,想來是陳澤幾人所遺留。
天蜈東碰西撞的遊動著往裏行,虧得這裏地方巨大,足以讓它放開了活動。通道頗為幽深,長公主自己倒是熟門熟路的,韓未一邊腹誹地上黏滑的液體,這都是天蜈的體液,他小心的避開幾處坑窪,走了一陣,豁然開朗。
倒不是通道後的宮殿變大了,而是這處宮殿的地麵整個凹陷進入數十米,看起來空曠不少。地麵很平整,天蜈輕車熟路的遊下去,長公主輕身飄下,不忘朝韓大少招手示意。“得,少爺我這些天就跟地洞過不去了。先是在暗河裏吃了好幾天生魚,又在坑裏撿到一個老女人,現在連隻大蜈蚣都要帶你鑽地洞。”韓未痛苦的揉揉眉心,無可奈何的縱身一跳。
落差隻有數十米,並不算離譜。飛羽落這門輕身法門足以輕鬆應對。韓大少拍拍衣袖,抬頭瞧了瞧。就如同一處山穀一般,雖然左右隻有五六十米,仍然覺得空曠的嚇人。光線有些昏暗,顯然上方宮殿投射的日光不足以讓這個蟲子窩亮堂起來。坑洞角落裏陰冷潮濕,天蜈回到老窩,樂不可支的轉來轉去。從其中一角叼出一些殘肢斷臂來,放置在韓未麵前。“這。這…太客氣了”韓大少嘴角抽搐,倒是一邊的長公主捧腹大笑:“看不出來你還挺受歡迎嘛,快吃快吃,可別客氣。”
看韓未沒有要下口的意思,天蜈也不在意,歡樂的叼起一隻,張口吞下。瞧著不知是馬義還是李亭的胳膊肘子被天蜈咀嚼的嘎吱作響,滴落下許多涎液。韓未心中惡寒,深切體會到妖物與人族的不同,無怪乎每年人族與蠻荒接壤的地界都會傳來妖物屠城的噩耗,妖物以人為食,視為草芥。自太古以降,無數年以來,人族與之爭鬥從未曾停歇,正是一代又一代的爭鋒,才讓人族腹心的無數子民安居樂業,才使人道漸昌。韓未漸漸明白,為什麼各國扶持百家爭鳴,要廣收門徒弟子,未嚐不是為此考慮,為各國邊關輸送新血。
他轉過頭去,不願看這龐然大物嚼食人體,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愕然。姬安雲長身玉立,肩頭微微聳動,凝視著地上一根粗圓的鐵柱。“公主,你,還好吧?”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上前去,和姬安雲並肩而立。這是一根看不出材質的圓柱,上麵抽象的鐫刻著山河地理,飛鳥蟲蛇。姬安雲默不作聲,清淚漣漣。
良久,她才低聲說了句什麼,韓未幾乎以為自己聽錯。“這是九鼎之一,我晉室受之於周天子的重寶。”韓未瞬間汗毛大豎,結結巴巴的指著麵前的粗圓鐵柱:“這,這,這根鐵柱是九鼎?禹帝所鑄,鎮壓九州氣運的重寶?可,可他不是已經失落了麼。”無怪他驚慌失措,九鼎傳說無數年月,已經如同神話,乃是神州第一序列的大寶貝,萬古歲月裏逐漸佚失數隻,周王室式微直至消散,九鼎下落已經不可考據。如今七大強國,泰半都沒有見過九鼎。如今竟然有一部分殘片在他眼前。姬安雲癡癡望著,不言不語。韓未縱使心中有千萬疑問,也隻能強自按捺。兩人就這麼僵持沉默。一時間,整個地窟隻能聽見天蜈無休止的咀嚼聲。
許久,姬安雲回過神來,低聲道:“禹帝繼承太古世紀,開創帝朝,製九鼎鎮壓九州,這是遠古。夏朝傳承三萬年,因桀皇酷烈,商湯作亂,奪取了天下,九鼎也就歸於商朝,這是太古。商朝又一萬五千年有紂皇,殘暴無端,因此周天子趁勢而起,王天下九千年。周朝幾經起落,時有大興。後來幽王昏聵,專寵妖族進獻的美人褒姒,烽火戲諸侯,終有禍端。被犬戎攻破都城,九鼎因此失落一鼎。隻餘八鼎,這是上古。後來周王室逐漸衰落。便到諸侯並起,這是春秋戰國之起。各國諸侯王室強者輩出,周天子漸不能壓,後來又有楚王問鼎之事。”她望向韓未,眼帶詢問。韓未點頭:“我知道這一段,楚王伐陸渾之戎,遂至於洛,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萬年。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建回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數百,卜年九千,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有此問對,楚莊王方才班師還國。”這一段出自春秋左傳,韓未自是研讀過的。姬安雲點頭:”正是如此,雖然斥退楚軍,但周王室看出天下諸侯已經漸成氣候。便決意分封天下,以五鼎饋天下諸侯,借此挑動春秋混戰,百國相爭,以便坐收漁翁之利。奈何計劃雖妙,仍然需要人來駕馭。秦楚齊燕晉強者輩出,各自誕生了絕代天才邁入顯聖境界,周室雖說底蘊雄厚,但頂尖強者並不多,顯聖強者也不過天子一人。事已至此,又壓製不得,周王室隻得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以五鼎分封之。春秋五霸自此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