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禦史的動作一僵,把那些罪證一點點收攏回錦盒,妥帖寶貝的放入懷中,還壓了壓,這才撩起衣袍,跪坐在了陸莫寧對麵,垂著眼,卻並未看陸莫寧,隻是手指指了一下旁邊擱著的幾罈酒:「可以喝嗎?」
陸莫寧看向木珠,因為矮幾擋著,不知何時黑蛇變了回來,蛇眸瞧著他,極快點了下。
陸莫寧沒想到這次他倒是挺大方,直接拿過一壇,敲開封泥,頓時酒香撲鼻,把茶水換成酒水,替裴禦史倒了一杯,對方一飲而盡。
大概是喝得急了,猛地咳嗽了起來,咳得雙眼泛紅,眼淚直流,對方卻是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著,陸莫寧也一句話未說,就那麼給他倒著,直到一罈酒盡了,裴禦史一張臉都紅了,他的情緒大概終於平穩了下來,在陸莫寧再去拿另外一壇時,卻是止住了他的動作:「不必了,這罪證我會交上去,隻是當今聖上生性多疑,並不能全部交上,也不能直接交上,否則對方反而不信。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聖上開始懷疑定國公,有這些東西在,兩年之內,我定將他……將他……隻是暫時,當今聖上為了製衡別的世家朝臣,並不會真的動他,卻也不會讓他好受。薛四公子的事,容緩兩日,兩日之後,可以動手了。我會在這兩日之內,讓皇上對定國公起疑。」皇上一旦起疑,又再次爆發定國公欺上瞞下結黨營私拉攏朝臣的事,定會讓聖上心裏紮了一根刺,這根刺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直到不拔不行。
他說完,站起身,大概是醉了,下榻時搖晃了一下,走了兩步,並未轉身,隻是偏過頭:「我不知你是誰的人,這份人情,我裴鈺記下了,沒齒難忘。」
陸莫寧在裴禦史離開許久都未再開口,黑蛇不知何時爬到了他的肩頭:你在想什麼?
陸莫寧望著空空的酒罈,指了指心口:「我在想,當年天戟帝暴斃,是不是……並非這般簡單。」否則,若是聶中郎是清白的,當今聖上為何非要陷害他?不僅僅是他,接下來的幾年間,當年臨危請命讓當今聖上登基為帝的幾位將軍忠臣,都會因著各種各樣的緣由而死,他先前還未想到,如今細細想來,並不是聶中郎做了什麼,而隻是因為,他們是天戟帝忠心耿耿的舊臣。
黑蛇大概沒想到對方突然說這麼一句,僵愣在原地。
陸莫寧偏過頭,望著黑蛇,黑亮的瞳仁靜靜瞧著他:「你莫不是……也是天戟帝的某位舊臣吧?為了給主子報仇,這才含恨而死不甘心化作了這串木珠?」
黑蛇:……
他為什麼要是舊臣?他為什麼就不能是那位主子?
陸莫寧卻未等他開口,抹了一把臉,站起身,喃喃一聲:「我大概是聞了酒香也醉了,竟然有這種詭異的想法,你怎麼可能是什麼忠心耿耿的舊臣,就你這貪杯的醉蛇,還喜喝這麼貴的酒水,頂多也就是一個貪官。」
黑蛇:……
陸莫寧提著剩下的三壇花彫酒往外走,發覺脖頸一涼,偏過頭,就瞧見黑蛇蛇眸閃著黑光,亮著尖細的兩顆毒牙,正對著他細白的脖頸,陸莫寧挑挑眉,幽幽抬起了三罈酒:「哦?」
黑蛇默默閉上蛇嘴,默默爬了回去,變回了木珠:……
陸莫寧先去了一趟刑部,告知了辛大人自己已經拿到了定國公的罪證,讓他暫且等待兩日,這才回到了陸府。
隻是剛到府外,就看到府外停了幾輛極為精緻的馬車,陸莫寧隻當是府裏來人了,他徑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一推開院門,就感覺手腕上的木珠一緊,木珠化作了黑蛇,吐著蛇信兒警惕地盯著前方。
陸莫寧安撫地摸了摸黑蛇,這才抬步踏了進去,抬眼望去,就看到院子的石桌前,坐著一個身著華麗衣袍的男子,男子聽到動靜抬頭,朝他自認為俊朗的一笑,揮了揮手:「大郎,三日不見,如隔三個春秋,讓晉某好生想念,食不能安,寢不能寐,著實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