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在奶奶家見到貓,糊上泥水的貓臉,雜亂無章的黑色毛發順著雨水竟有些柔順細膩的色澤,品種並不稀罕,總體也看著髒兮兮粘膩膩的,自然心裏也說不上喜歡,卻還是鬼使神差去把這隻小野貓抱回了屋裏。
祖宅是間四合院,自從這水鄉被劃為國家A級景區,那客流量就多了,舊式房子要是出租也吃香,但是這屋子還是不喜歡給生人落腳。
忽然想起奶奶生前就對貓有些好感,養了四五隻在家,後來莫名其妙就失蹤了。何況,自己總覺得貓身上有什麼邪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幹淨的東西纏著老人家了鬧出什麼病症。但至少手上這黑貓一臉的呆相,和那些雜七雜八的怪力亂神之說應該沒有關係。
我把它全身擦幹了摟到懷裏,伸手撓了撓貓後頸,窩進靠椅閉目養神起來。屋內光線很暗,外頭本就是陰雨天氣,窗欞上又照不進陽光,帶著古木特有的沉香,牽扯出幾絲詭異的氣氛,竟有些妖嬈的暗紅香豔之感。
四周頓時靜謐了下來,隻有靠椅發出幾聲吱呀擺動,屋外的嘈雜喧嘩聲逐漸虛幻遠離,人累到不行,簡直要虛脫。要是邊上再有小曲聽聽,那就更美到不行,此刻樓上卻傳來一陣踢踏聲,起初聲音很小,我還以為是自己敏感,直到有東西落地那尖銳的一聲碰撞,才把人嚇醒,驚出一身冷汗。
誰家孩子扔鋼蹦兒?!
我側耳仔細聽了一下,腳步聲又隱隱約約消失了,就問後門進來的胖嬸:“嗬,胖嬸,這樓上還住著什麼人?”
“哪裏還住著人喲,老太太不在了,房裏就空著了。莫非是小少爺要把房子租給那些過路客?那可使不得,老太太最忌諱屋子裏有其他生人落腳……”她又神神叨叨給我念了一番古鎮裏發生的鬼說怪聞,總體大意也就是要遵從死者生前的喜好甚的,之後搓了搓圍裙做飯去了。
胖嬸是奶奶的遠方親戚,丈夫死了,兒子也不在身邊,就來當了奶奶的保姆,大概是感情深厚,奶奶辭世了也未曾走人,幫著照顧祖宅總是好的,家裏人也就沒往心裏去,不收她房錢再給點福利錢也算仁至義盡了。我把貓拎到腳邊,困意全失,望了眼樓梯,打算去奶奶的房間看看。也不知爸媽怎麼想的,原本我辭職閑賦在家,想著過一個月清淨日子,卻被打發到祖宅裏,還說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老輩人就有些問題,稀奇古怪的,好在我就當來這旅遊了,平時寫點稿子日子也清閑。
屋子再沒有裝修過,腳踩在木梯上發出飽經滄桑的兩聲掙紮咿呀,仿佛有什麼活物被碾到了痛處,奮力顫抖起來。
我躡手躡腳推開門,迎麵而來就是一股藏香味,雕花木櫃上有一木盒特別顯眼,我剛要伸手拿,卻被那隻死貓撲來狠狠抓了一下,連忙捂住手臂,罵了句娘,轉身看貓悠閑地趴在窗外黑瓦上,氣更不打一處來,好在沒見血,不然一定把這混貨逮住剝皮燉了。
冥冥之中我竟然覺得這畜生擋住我不讓碰盒子是個巧合,或者是什麼指示?這些個牲畜精得很,沒準還真有什麼不詳,當下聽聞胖嬸喊話吃飯,也就略有不甘出了房間。
胖嬸說我這些年是第一次來鎮上,好玩的地方多著呢,這兩天有燈會,是祭大神,我問了是什麼神明,她唯唯諾諾又不肯說了,隻道這是鎮上以前傳承下來的習慣,總之少問就好。
屋外又有人敲門喊話,我出門走到那青年麵前疑惑問:“有什麼事?”
他看樣子是個遊客,背著旅行背包,頭上戴著的鴨舌帽掩蓋住了柔順黑發,一雙眼倒是有神得很,精神抖擻又略帶稚氣的樣子大概是個大學生。
“啊,我叫楚天橫,請問這裏是趙家翠蓮奶奶的住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