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鄉的春節很簡單,親人圍在圓桌前吃一頓飯,放個鞭炮,看個文藝晚會,到了十點,就各自去睡覺了。
鞭炮聲消匿於淩晨,曾好一個側身,睜開眼睛,覺得口渴。
趿著拖鞋走出屋子,卻意外客廳有一線亮光,凝眸一看,爺爺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杯茶,目光輕輕地頓。
“爺爺,你怎麼不睡覺呢?”曾好輕聲問。
“每天這個時間點都會醒來,怎麼也睡不著,得喝一杯安神茶。”爺爺對曾好招手,“好好,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曾好走過去坐到老人家身邊,他抬起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年後要回去工作嗎?”
“嗯,當然。”
“你在哪裏生活得開心嗎?”
“一切都很順利的。”
爺爺歎了口氣:“你每次都是這樣說,我都聽得出不是這樣的;好好,回來陪爺爺奶奶吧,也讓我們照顧你,你也不會寂寞了。”
“我也不寂寞。”曾好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不寂寞?一個人在異地他鄉生活,需要幫忙的時候連個朋友都沒有,怎麼不可能不想家,不難受?好好,對爺爺不需要隱瞞,爺爺看得出你和以前變化太大了,自從你爸走後,你話少了,性格也沉了,看到外人都不愛說話。”爺爺唏噓,“我不想看你變得越來越孤僻。”
曾好垂下眼眸。
“還有,那位慕先生……”
曾好的心微微一提。
“算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爺爺說,“我們就談現在和以後吧,我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地生活工作,你奶奶雖然神智不清楚,但也知道你很久沒回家過了,每次提起你的名字,她就特別開心,手舞足蹈的,就算是為了我們,你回來吧。”
“容我再想想。”曾好說。
年後,曾好回N市打了辭職報告,千篇一律的開頭:“我來XXX工作八個月,在這段時間裏,領導對我的關心和教導……”
敲完最後一個字,心裏感覺複雜,不是沉重也不是釋然,短暫的迷茫後,心底的某個念頭一點點浮現,即她畢業後留在N市工作的最大原因,是不願意回去,不願意麵對那個城市和有關的回憶,她一直在選擇逃避。
收拾好東西,告別生活了兩年半的N市,坐車回家鄉,當夜車駛進車台,她睜開眼睛,看見窗外的一角星空,灰蒙蒙的城市有熟悉,親切的感覺。
終於,還是回家了,無論這座城市留給她多少快樂,艱辛,痛苦,光明或晦暗的記憶,這裏依舊是她出生的地方,和她血脈相連。
爺爺和奶奶對她回來表示高興,爺爺讓她暫時別急著找工作,先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養養胖。
她乖乖點頭答應。
於是過了一段清閑的日子,每天睡到九點多,醒來後吃爺爺親自做的早餐,烙餅和現磨的豆漿,吃完後陪奶奶聊天,陪她做康複訓練,然後看書,聽音樂到中午,吃了午飯後小睡一會,下午出門買菜,逛超市,回來後和爺爺一塊做晚餐,晚餐後一起看電視新聞……一天又一天,這樣悠哉的日子過久了,她胖了兩公斤。
偶爾也去市中心玩,一個人去圖書館或者老電影院看電影;夏奈得知她回來了,也約她出來玩,她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和她喝下午茶,逛街買東西,好像以前一樣。
這一日,兩人吃完中飯,習煥文照例開車接回夏奈,曾好一個人去銀行辦存款,當工作人員告知她卡裏的餘額後,她很震驚,賬上的數目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經查詢,在13個月前,有人往她的賬戶彙過一筆款。
走出銀行門口,她還有些愣怔,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慢慢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想:他如此慷慨大方,也是在意料之中……隻不過這些錢她沒資格擁有,對他,她是有虧欠的,相反,他完全不欠她任何,更談不上金錢補償。
失魂落魄地跳上公車,過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搞錯方向了,就近站頭跳下車,發現自己身處城西CBD商業圈。
非常熟悉的地方—那個夏天,她經朱學奕介紹,來到慕一洵的工作室,然後見到了一個對她最好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