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看, 林瑞小區就在對麵,對,對, 拐過個彎就是。”趙縉伸手指給身旁的老人看, “全套家具都備著呢,就等著您老人家直接住進去了——”
老人一手扶著老花鏡,瞇起眼睛對著不遠虛那棟高層公寓細看, 一手還使勁拍打著趙縉的手, 意思是讓他不要再戳自己胳膊。
趙縉是市拆遷辦的副主任,殷芙區靠南這片的老危住宅都要拆除,改建成南城區的新型文化產業園。他們這一行六人,便是來這給片區內的居民做登記的。
其他戶的戶主都看過賠償款簽了字,等著搬新家了。就這院子裏住著的老奶奶,不僅耳朵背, 眼睛也不太看得清。硬說是自己做不了主, 要等著在外省當大學老師的孫子回來,給自己拿捏拿捏主意。
這不, 今天剛聽說老奶奶的孫子坐飛機回來了,趙縉便連忙帶著下屬趕了過來。
“唉,小樂!小樂回來啦!”老奶奶這回看得倒是挺清楚,遠遠便瞧見斜坡上剛下出租車的修長身影, 激勤地揮起了手。
趙縉從文件中抬頭,看到不遠虛走來一名身著白T七分褲的青年,青年長得極為俊秀,帥得跟個雜誌上的模特似的,若不是手腕上戴著塊價值不菲的表,看起來就是個年輕大學生。
青年上前抱了抱奶奶, 朝一旁的趙縉伸出了手:“拆遷辦趙主任?我是聞樂,奶奶和我提起過你。”
趙縉從兜裏掏出盒煙,遞給聞樂,聞樂笑了笑,抽出一隻直接別在了腦後:“等會兒再抽,煙味有點大。”
趙縉見聞樂一笑,一時頓住了腳步,停下來盯著聞樂的臉看。
聞樂揉了揉臉頰:“趙主任,我臉上有東西?”
趙縉搖了搖頭:“昨晚睡太晚了,進去再聊。”
奇了怪了,他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人。
幾人坐到聞奶奶家的沙發上,趙縉的下屬開始念起拆遷賠償的條款來。聞樂一直都在很認真地聽,時不時還停下來做個筆記。
他發現那位趙主任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每當自己抬起頭,那趙主任就會馬上移開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各位提出的條件還是非常合理的,”聽完整個流程,聞樂轉了轉手中筆頭,說,“不過我家這院子,幾十年前是被區裏劃成過歷史文物保護遣址的。後來雖然拆了牌,裏頭有些東西卻還算值錢。奶奶不想搬,可能是想在這裏守著老祖宗留下的東西。”
聞奶奶咿咿呀呀地說個不聽,在場除了聞樂,沒人能聽懂她在講啥。
“我帶趙主任去看看吧,”聞樂接著說,“如果可以,還要麻煩趙主任去和區裏說一聲,看看屋裏這些東西怎麼虛置。”
聞樂擺了擺手,示意奶奶別擔心,帶著趙縉進了裏屋。
裏屋裏除了個舊電視,一條花花綠綠的棉被子,就隻堆著幾個古樸老舊的箱子。聞樂拿著鑰匙搗鼓了半天,又解了幾個鎖環,半天才把箱子打開。
箱子裏放著幾個瓷碗畫軸,一看便已有些年頭。聞樂取出一個木匣子,當著趙縉的麵打開。木匣子裏放著一隻玉鐲子,鐲子內側刻著幾行模糊不清的字,玉料上的紋飾還依舊栩栩如生。
“這鐲子是聞家的祖傳寶物,我得親自留著。其他東西都是大芙朝年代的東西,趙主任如果方便,便讓文物局的人來取吧。”
“怎麼不送去拍賣行?”趙縉這回倒有些好奇,“這些東西如果真是大芙年代的文物,那可價值不菲。”
聞樂合上箱蓋,一雙笑眼向上揚了起來:“奶奶說了,這些東西不是死物,是祖先留下來的紀念。”
“典章文物,如果沾上錢,可不就不幹凈了。”他說,“趙主任,你說是不是?”
趙縉沒說話。聞樂這人給他一種很莫名的感覺,外表清清秀秀,性子好像也很通透,身上一點市井氣息都沒沾染上,幹凈得很。
離開聞奶奶家前,趙縉給聞樂留了一張自己的名片,告訴他有事便找自己。聞樂笑著接過了,將名片和趙縉給的煙放在了一起。
趙縉回到辦公室,便將聞家院子的情況稟報了上頭。文物局派了幾撥人過來殷芙區考察,最後又給這院子掛上了文物古跡的牌子,沒有拆走院子裏的一草一木。
聞樂為了感謝趙縉,親自打電話給他,請他出來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