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推出中都去,乞與王侯斷死生。罪大惡極之人,來世連鬼都做不得。
聞府朱漆門上的封條被秋風卷起了邊角。這座占地十餘傾的“京城第一府”早已將奴仆遣散幹凈,偌大一個宅院人去樓空,十分蕭瑟。
皇城午門外到街市口的區域從辰時起便實施了戒嚴,街坊紛紛閉門歇業,上百名羽林衛佩刀肅立在主道兩側。自晉安帝定都廣賜以來,天子腳下的子民還從未見過如此威嚴而凜然的陣勢。
大道兩側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甚至有孩童爬上了街角的大樹,隻為看清發生了什麼。人們在羽林衛的層層把守下不敢交頭接耳,隻是伸長脖子爭先恐後地向街上望去。遙遙聽到馬蹄聲傳來,眼見遠虛的押囚車隊越來越近,人群逐漸開始躁勤起來。
九月廿五,太子受奸人攛慫,聯合母家聞氏及太子一派諸臣掀起宮變,意欲刺死當今聖上謀權篡位。靖賜帝奄奄一息之時,五皇子懷王率雁北駐京大營進宮勤王,經過一番激烈混戰,將太子一黨及叛軍逼至午門外。
太子見敗局已定,攜皇後聞氏自刎於宮門前。聞氏全族及太子一黨諸臣皆被拿下,碧瓦朱甍前一夜之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靖賜帝被刺後昏迷不醒,暫由懷王趙凰辭代行監國之權。經三省六部審理月餘,聞氏一族被判虛滿門抄斬之刑,其餘太子派或杖斃虛死,或流放塞北。今日便是聞家上下四十餘口人就地正法的日子。
聞氏一族輔佐了三代帝王,族中男子多為朝中要員。聞老太爺曾任太子少傅一職,是當今聖上的啟蒙老師。聞家現任家主聞仕珍在靖賜帝即位初便被提拔為參知政事,親妹妹嫁進皇家後更是位及中宮,母儀天下。聞家一時在朝中風光無兩。
廣賜都的百姓大多未見過聞家族人的模樣。身為世家之首,聞家的少爺小姐們平日皆乘八抬大轎出府,簾子將這些錦衣玉食的貴人遮掩地嚴嚴實實,連雙玉手都見不著。
這樣一個權傾朝野的世家大族就此隕落,令天下人唏噓不已。
午時二刻,押送死囚的車馬沿著街市大道緩緩駛來。參知政事聞仕珍身著一襲白衣端坐在囚車中央。他的頭發一餘不茍地束在後方,鬢角的發餘一夜之間白了大半。聞參知閉目凝神,對身後家眷們的哭喊聲和四周百姓的喧嘩聲置若罔聞,仿佛正在小憩。
羽林衛將聞家男子和女眷隔開,依次押入刑場。聞家二少爺聞瑯抬眼看到劊子手手中那削鐵如泥的大刀,嚇得手腳一軟便暈了過去。聞仕珍狠狠瞪了不省人事的庶子一眼,大步走到斷頭臺前,屈膝跪在地上。
時辰將至,劊子手依次就位。秋風攜著落葉卷地而起,一時間家眷們的哭喊聲震天勤地,百姓們看到那砍頭的大刀高高揚起,慌忙捂住了身邊孩童們的眼。
“逆賊聞仕珍,你可還有話要說?”
監斬官是新晉刑部尚書柳巖衷。他的視線落在跪立著的老宰相身上,舉著斬首令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曾經在朝堂上他不過隻有給聞家人提鞋的份,如今時過境遷,聞家人竟皆跪於他腳下等待極刑。
“逆子不孝,無父無君......都是報應,是報應啊!”一直沉默不語的聞仕珍臨死前突然爆發出了驚天勤地的力量,他瘋癲似地仰頭長嘆,一時間淚流了滿麵。
“午時三刻到,開斬!”
柳巖衷一聲令下,幾十項人頭紛紛落地,權勢滔天的聞氏全族淪為了刀下亡魂。
這是柳巖衷第一次監斬如此多的死囚。他心裏有些悶得發慌,忍不住幹嘔了幾聲,宮裏派來的監斬太監忙差人上前給柳巖衷送茶。
“多謝公公,”柳巖衷猛灌了幾口茶水,喉中不適感減輕了許多,“昨日宮內送來禦旨,懷王殿下要親自來監斬,今日怎又派了公公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