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春光消魂:觸緒添愁
葉素薰很不自在,她感覺自己如落在豺狼虎豹窩的羊羔,身邊血盆大張的獸口爭搶著要吃自己。
「夫人,小姐,水燒好了。「才嬸走出灶房稟道。
「綠蘿,給夫人備洗漱水。」葉素薰得機忙吩咐綠蘿紫蝶給葉楊氏備洗浴水,又揚起臉看向虞君睿和程琛,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素薰就不留客人了,兩位慢走。」
肩膀的壓力鬆了,葉素薰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能活動了,忙縮身退出虞君睿與程琛的包圍圈,轉身走進房間。
虞君睿和程琛對望了一眼,兩人臉上同時綻開笑容,朝葉楊氏拱手行禮告辭,一步不差走出了院門。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空,金色的餘暉籠罩著房屋街道步履匆匆要歸家的人群,它很快會斂去光芒,天地將黯淡下來。迎來無邊的黑暗。
一隻高飛的驕傲的鷹隼,尖利地鳴叫了一聲,從虞君睿與程琛的頭上掠過。
程琛望著夕陽感慨,突然開口問道:「虞君睿,你說,美貌與性情,哪個重要?」
虞君睿搖頭,曬笑道:「美貌和性情,哪一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不愛那個人。如果愛,哪怕她醜陋不堪,在我眼裏也是美的。至於性情,那更不用說了,嗔怨怒喜,隻要能相伴左右,怎麼著都是好的?」
美貌和性情,哪一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不愛那個人。
程琛咀嚼著,慢慢地品味,淒涼地歎了口氣,看著虞君睿闊步前行的背影,低聲道:「若你第一個愛上的,如我這般荒唐,你是不是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金戈鐵馬,快意廝殺,縱情高歌,這樣的生活,為什麼隻會在夢裏……
華隱逸,他的畫中美人,從兒時開始迷戀的人,卻換了一個麵孔。而頂著他的畫中美人出現的葉楊氏,卻像一個精緻的瓷器,那麼脆弱易碎。
集合了她二人優點的葉素薰,不是最美的,卻是最動人的。她如天邊幻化多端的雲彩,鮮活明麗,又好似淙淙流淌的山間清泉,清澈明淨,不染半分雜質。
胸腔傳來一陣隱隱的抽痛,程琛緊緊地按住胸部,秀美的容顏慢慢泛白,自己拚不過虞君睿的。
虞君睿是閃亮的刀劍光影裏甲冑鮮明的勇士,同樣高挑修長的身材,可他一步一伐間卻充滿力量,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俊美的臉龐冷漠時是自信的,漾起笑容時卻又是那麼溫柔。他的驕傲和自信讓人不自覺地膽怯,那一縷陽剛和溫柔的氣息又讓人不自覺地臣服。
程琛看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出神,虞君睿是天空中展翅飛翔的雄鷹,自己如何跟他拚爭?
必須捨棄嗎?其實從沒得到過,談不上捨棄,連到底有沒有愛上,他心中也模糊不清。
可為什麼想到捨棄兩字,心底會失落迷惘彷徨呢?
踏進熟悉的家門,程琛仍在恍惚失神中。程顥比他小了幾個月,程顥的母親生程顥時染病,其後臥床不起,程夫人把程顥帶在身邊撫養,後來,程顥的母親去世,程夫人對程顥更寵更慣了,什麼都依順著他,生怕委屈著他似的,連程顥要做在官宦人家看起來是下等營生的經商,程夫人也支持著他。程琛有時會有一種錯覺,似乎程顥才是他母親的親生兒子。
父親在府裏是沉悶的抬不起頭來的,除了偶爾要揍程顥,對兩個兒子可說是不聞不問。
程琛想起那一年在沐雪居見到華隱逸的畫像時的震撼,畫上的美人眉目皎好,最讓他喜歡的是她眸中流露出來的溫柔愛寵,那如月的光輝從此伴著他成長,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再看不進去任何女子。
耳邊傳來絲絲縷縷悠悠揚揚的琴聲,如訴如泣,迴腸蕩氣,程琛腳步一滯,情不自禁地伴著琴聲吟唱起來。
「梧桐樹,三更雨,無言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低沉的男聲後來又加進去溫婉淒涼的女聲,流淌的歲月,沉重的風霜,人在滄海之中,千帆過盡後,錚錚音符之下,埋藏著柔韌不甘不服的心。
月暗波湧,琴聲抖地靜止,所有的悲哀沉澱。華隱逸緩緩抬頭,入眼是白色的袍服,很寬大,針工精緻,袖口三指腹寬的黑色鑲邊,紋著回字細絲繡,從袖口伸出來的手白皙細膩,修長勻稱,目光往上對上的,是一雙深情溫柔的眸子,那雙眸子如一泓清泉,華隱逸無知無覺地沉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