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二歲,易豐五歲。
我的父母都是中學老師,爸爸教數學,媽媽教物理。從小家境雖不富裕,卻也還過得去。由於父母工作的關係,根本無暇照顧我,是奶奶一手將我帶大的。
我家住在杭州市區,奶奶家在郊縣,為此在小學階段我不得不轉學,到農村學校讀書。其實奶奶除了偶爾嘮叨了點,基本上還是一位很好相處的老人,特別是她燒的一手好菜,著實將我養得白白嫩嫩,就差沒變成小白豬了。
那年,我考上了杭州的一所重點中學。因為父母要教暑期班,於是我又隻能呆在奶奶家過完整個暑假了。不過老媽會常常買許多好吃、好玩的來看我,這讓我在鄉下的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在那些個鄉下孩子麵前吃吃甜得發膩的糖水罐頭,可是極大的享受。瞧著他們一個個瞪得眼都直了就忍不住想笑。
於是就會有人氣不過地說:“城裏的菠蘿罐頭都是臭的,是咱們這裏長了蟲子給運過去的。”
一群野孩子頓時放肆地哈哈哈大笑,一齊朝我扮鬼臉:“薛初霽吃蟲子!薛初霽吃蟲子!”
我也不理他們,反而大口大口地享受起來,還不時發出誇張的咂嘴聲,看得幾個毛孩子口水直流,後麵的話愣沒說出口。
小孩子虛榮心特強,屁大點事兒都能得意上半天。當我捧著糖水罐頭,屁顛屁顛地從那些一臉饞相的毛孩子身邊擦過時,那種感覺簡直爽翻了。
哼著時下的流行金曲,一邊舀著糖水,一邊往自家的地裏走去。奶奶就我爸一個兒子,爺爺去世後,老爸在城裏教書,娶妻生子,奶奶就一個人過。原本想接奶奶一起去市裏生活,一方麵市裏的醫療條件好,有個頭痛腦熱的也方便就醫,另一方麵也可以照顧我。可奶奶住了沒幾天就逃回鄉下來了,說是在城裏住久了,手腳放不開,鄰居不認識,心裏堵得慌。回到鄉下,奶奶把原本種的幾畝地縮減成二畝,隻種些水稻,也不指望掙錢,就當作勞動鍛煉身體。
遠遠看見奶奶在地裏給莊稼打藥,正要過去幫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哭聲,讓我頓住了腳步。循著聲音,往邊上一看,田埂邊的大樹下正蹲著個小男孩,兩隻手背不斷地揉著眼睛,嗚嗚直哭。
原本小孩子哭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兒了,不過這小男孩的不同尋常卻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不像一般的鄉下孩子,整日裏在大太陽底下瘋跑,皮膚都黑得跟炭似的。這孩子有著白淨的皮膚,一張小臉因哭泣漲得紅通通的,兩隻白嫩嫩的小手可愛得像兩個麵粉團子(有點像多拉A夢),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奶娃!
我不自覺地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輕拍他背說:“小弟弟,你幹嗎哭呀?”
聽見我喚他,他止住了哭聲,抬頭看我。紅紅大大的兔子眼裏還滾著兩球淚珠,因睜大眼看我,吧嗒,吧嗒掉下來。哎!真是我見猶憐哪!
我咧嘴一笑,逗他說話:“你叫什麼名字呀?是不是迷路回不了家了?”
小男孩看著我怯怯地開口,聲音輕輕細細,如六月的微風:“我,我叫易豐。”頓了頓,見我沒開口又說:“容易的易,豐收的豐。”
好聰明的孩子,我喜歡。“哦,那我叫你豐豐好嗎?”我跟他套近乎。
小男孩似乎對我這個陌生人並不排斥,點頭“嗯”了聲。
我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揉揉他略為發黃的短發說:“可以告訴姐姐你為什麼哭嗎?”
易豐揉掉了腮邊的眼淚,一張小臉可愛地皺了起來:“他們,他們不帶我玩!”
我料想定是那些瘋孩子嫌他小,不帶他。於是拉起他一隻“白麵團”,豪氣幹雲地說:“他們不帶你玩,姐姐帶你去玩,你愛玩什麼就玩什麼,非把那些個混小子氣死不可!”
他讓我的話給說懵了,不知該怎麼反應。我也不管,拉起他就往前跑。他的一雙小短腿不由自主地跟著我一溜小跑。
經過村裏的一爿小店,見他偷眼往店裏的冰櫃猛瞧,我立時明白過來。拉他進店給他買了一支大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