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修市的老城區並不大,兩人將單車歸還後便依照導航走,回了家中。
文清辭剛剛將鑰匙插入鎖眼,背後鄰居家的門,便「嘎吱」一聲敞開了。
鄰居奶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謝不逢再看文清辭:“我就說剛才敲門怎麼沒人應,原來小文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
“……對,”文清辭有些不自然地點頭問,“怎麼了方奶奶?”
“你這孩子,上次奶奶跟你說的事都忘了?”
沒等文清辭想起,對方便非常貼心地提醒道:“來奶奶家吃飯呀!”
話音落下之後,方奶奶又朝文清辭背後的少年看去:“朋友也跟著一起來吧,小文晚上記得千萬別做飯,準時來奶奶家。”
說完不等文清辭拒絕,便笑了一下,進屋關上了房門。
鄰居奶奶的子女都不在身邊,文清辭雖覺得去她家吃飯有些打擾人,但是同樣清楚,這個年紀的老人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糾結半晌,他還是在晚餐時間,帶著水果與謝不逢一道,準時出現在了鄰居家中。
“哎呀,小文怎麼和奶奶這麼客氣。來就來還帶什麼水果?你還是個學生,哪裏有錢啊。”
「沒事奶奶,我平常還有帶家教。你放心,水果不貴。」聽文清辭這樣說,對方總算是在少年的催促下,將水果放入冰箱。
文清辭來的時候雖特意叮嚀過不要做太多,但對方還是燒了滿滿一大桌的菜。
開飯後,方奶奶一直問著文清辭有關學校的話題。
過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小文前天出去玩開心嗎。這是你第一次在朋友家住吧?”
「嗯?」正在喝飲料的文清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方奶奶說的是自己住院回家遇到她時,為了圓謊編出來的那件事。
文清辭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
想到這件事,有些心虛的他臉頰忽然泛起了淺紅。
而看他這表情,原本就有些好奇的方奶奶,像發現什麼秘密似的湊了上來。
她笑了一下,朝著文清辭眨了眨眼問:“小文怎麼臉紅了?來,你偷偷跟奶奶說,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女朋友?”
文清辭:! ! !
解釋不清了。
涼涼的玻璃杯貼在唇邊,半晌過去,文清辭既一口沒喝,又沒有放下杯子。
坐在他旁邊,一直不言不語沒有什麼存在的感謝不逢,也將目光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同時微微用力,攥緊了手中的飲料杯。
沉浮在飲料中的冰塊,將寒氣傳至杯壁,不過幾秒謝不逢的手心就生出了一陣寒意。
他深深地註視著文清辭。
好像比方奶奶還要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
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
文清辭本能地想要解釋自己沒有什麼所謂的“女朋友”,但是開口前又擔心方奶奶會追問,接著暴露自己前陣子不是在旅遊而是住院了的事實。
一時間他竟有些進退兩難。
“沒有,”文清辭最終還是搖頭說,“您誤會了,那隻是上大學後認識的普通朋友而已。”
看到文清辭古怪的臉色,方奶奶連忙擺手說:“哈哈哈好,好,奶奶不問了,你好好吃飯吧。”
見狀,文清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抿了一口冰冰的飲料,一點一點地冷靜了下來。
以為混過了這一關的他,忘記了一件事——在大部分人眼裏,「普通朋友」這四個字過分的耐人尋味。
坐在一旁的謝不逢緩緩低頭,盯著白色的骨碟半晌一言不發。
鬆修市的夏天很悶熱。
但今天,單車上的風似乎一直在謝不逢的耳邊吹拂,帶來絲絲涼意。
直到這一刻,那陣風終於停了下來。
鋪天蓋地的熱氣,像一張巨大的棉被蓋在謝不逢的身上。
悶悶地,在公頃間讓他呼吸不能。
少年的心底,也一陣一陣地泛起了酸。
……這種感覺,謝不逢無比陌生。
今天這頓晚餐文清辭兩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擔心自己撒的謊被戳破,文清辭這頓飯吃得無比緊張,甚至忘了留意身邊少年的不同尋常。
直到結束晚餐,幫鄰居奶奶洗完鍋碗回到家中,文清辭這才發現:謝不逢好像有些過分沉默了…
雖說少年平常話就不怎麼多,但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安靜。
難道說謝不逢還在想早上的事?
打開客廳的燈後,文清辭回頭向少年問:“怎麼了?在想什麼呢,等明天……”
他正想說等到明天兩人再繞路去另一家手機專賣店看看,但話還沒說完,便被謝不逢打斷。
淺琥珀色的眼瞳向文清辭看去。
……竟將他看的有些心虛。
謝不逢一步步向文清辭走來,對麵的人則下意識向後退。
幾步過後,文清辭的後背便重重地撞在了餐廳的牆上。
「嘶……」一點痛意喚醒了他的理智。
“怎麼了?”
少年和剛才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他,過了幾秒之後終於慢慢搖頭,接著垂下了眼眸:“你……不去陪女朋友嗎?”
略為沙啞的聲音,傳到了文清辭的耳邊。
他的聲音不大,聽不出來什麼特殊的情緒,就像隻是隨口一問。
「原來是這件事……」聽到謝不逢的問題,文清辭長舒一口氣。
見狀,少年再次抬眸向對方看去。
不在方奶奶家,文清辭明顯輕鬆了不少:「我出院回家的時候,在樓道遇到了奶奶,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就說前幾天是去朋友家小住了。剛才那些都是 她的誤會。”
文清辭的語氣非常輕鬆。
就像是一陣風,慢慢將那個覆蓋在謝不逢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厚重棉被掀了開來。
難以言喻的輕鬆與舒爽,讓他的嘴角彎彎向上揚起。
少年點頭,有些別扭地轉過身:“我知道了。”
文清辭一邊向客廳走去,一邊忍不住追問:“所以剛才怎麼了?你怎麼突然那麼嚴肅。”
自己的表情嚴肅嗎?
“沒什麼,”謝不逢移開視線,停頓幾秒後忽然問,“所以你得了什麼病?”
「沒什麼大毛病,」文清辭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呃……前幾天有人溺水,我在太陽下急救。可能有些過度勞累吧,忽然暈了過去,被送到了醫院。」他大事 化小,朝少年解釋。
「急救?」不可思議的情緒,從謝不逢眼底一閃而過。
少年發現,自己似乎一點也不懂文清辭。
在成長的過程中,謝不逢養成了冷漠的個性。
他不注意旁人,對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沒有任何好奇。
但這一次,他卻無比想要理解文清辭。
……
老式居民樓的天台是可以上去的,住在樓上的住戶,常常會在這裏晾曬衣物。
夜裏氣溫降下來了一些。
文清辭和謝不逢帶著零食與冰可樂,一起爬到了頂樓。
這一片的房屋都不太高。
而文清辭家的社區,又正好位於一座小小丘陵的高處。
夜風從城市那邊吹了過來,帶走了一天的暑氣。
少年微長的捲髮,也因這陣風向臉頰上拂來。
他們站在天台邊,瞇著眼睛向遠處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文清辭的聲音清潤溫柔,就像今晚的風。
他的故事並不複雜,沒用多久,謝不逢便從文清辭的言語中,拚出了他前二十年的人生。
“所以你現在在首都上學。”
“對,”文清辭點頭笑了一下,回眸朝謝不逢問,“你呢?打算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