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跪下,卻不料實在經不起那一剎那鉆心蝕骨的痛楚,一個踉蹌往前倒去,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卻是撐在了一個木桶中。
桶裏有水,水底有細小的顆粒——那是沒有融化的鹽——這本就是一桶濃得化不開的濃鹽水,用來泡一把每一根都有拇指粗細的樺樹條。
枝條是他自己砍的,鹽水是他自己泡的,而最後,這一切都將用在他自己身上。
衣袖淥了,易舒雲狼狽地從桶裏伸出手,另一隻幹凈的手悄悄掐著大腿上已然青紫的皮肉,勉強自己拔直身子。堅硬的牙齒抵著下唇,僅這一會兒,又是一身細密的冷汗。
“今日跪省過了?”君宇早就察覺了易舒雲的不對勁,這會兒心緒稍平,才終於開口問。
“是……”
“跪了多久?”
“兩、兩個時辰……”
君宇皺眉,眼底有疼惜,但是很隱晦地隱藏在薄怒中,“跪省的規矩不用我給你再強調,你折騰自己給誰看?”
易舒雲抬頭,眼裏有些小心的討好,“隻是……怕您生氣,想著多罰一些……”
“給我解氣?”君宇冷笑,打斷道,“你怎麼不一天跪上七八個時辰,我豈不是更解氣?”
“舒雲不敢!”不愛惜自己、自傷自苦從來都是君門大忌,這一次他每日多跪一個時辰,也不過是因為同樣的錯犯了第二次,他自己心裏過不去而已。
“既然你都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反省,那我們就來好好說道說道。”君宇終於放下書冊,站起身,繞過書桌之後從木桶中抽出一根滴著水的樺樹條。
一甩,銳利的破空之聲帶勤輕微的氣流,幾滴水濺在他膝前的地上,易舒雲的心狠狠一滯。
“跪著挨怕你挺不住,”君宇眉間肅然,是為師者的垂範之姿,也是訓誡者的嚴厲之態,“褪衣,伏在書桌上。”
“謝先生……”易舒雲感激地看看君宇,踉蹌起身,將下衣褪至腳踝,掖起外袍衣擺別在腰間,繼而伏在有些冰涼的書桌上。麵前,是他給君宇煮的茶,猶自散發著微微的餘熱和清香。
不是他沒有羞恥之心,而是內心裏,有比羞恥更重要的東西。
君宇自然看到了他的坦滂和馴服,也看到了他修長的雙腿上自雙膝到脛骨甚至到腳麵上虛虛泛著的青紫淤痕——十日跪省,自然傷上疊傷。
“第一個問題,”君宇將手裏未幹的樺樹枝抵在人後臀之上,成功地引起皮肉上一陣細密的疙瘩,“李崇德第一份奏折參你不務正業,請問易城主,你都在做什麼?”
(五)勤君三問(上)
“第一個問題,”君宇將手裏未幹的樺樹枝抵在人後臀之上,成功地引起皮肉上一陣細密的疙瘩,“李崇德第一份奏折參你不務正業,請問易城主,你都在做什麼?”
“回先生……”易舒雲感受著身後的涼意,餘毫不敢耽擱道,“之前有先父的仇家找上門,舒雲不堪其擾;李崇德此時找我剿匪……舒雲就……拒絕了……”
“因私廢公?”君宇的聲音頓時冷了三分。
易舒雲抬眼看了看書房角落裏的燭光,似是被刺痛了眼睛般閉了閉,開口道:“舒雲知錯……呃……”一聲極盡痛苦的哀吟伴隨著樺樹枝破空的風聲被昏製在喉間。
樺樹木質堅硬,偏偏又不耐腐蝕,被濃鹽水浸過之後極富韌性,頓時增加了七分淩厲;加上聽到如此應答的君宇下手不留情,剎那間,易舒雲隻覺得身後的皮肉在烈火中迸裂開來,所有的痛楚鉆進了全身的筋絡!
二十下!
十條殷紅的血痕並列排布在後臀之上,君宇打得很奢侈,十下就從腰際打到臀腿之間。樺樹枝還有一個可怕之虛在於,它的皮質光滑,抽打在皮肩上發出“劈劈”之聲,細看之下,幾乎每條挨了兩下的傷痕之上都被帶走了一層油皮!
濃鹽水瞬間發揮作用,荼毒著每一寸它可以肆虐的地方。
渾身的冷汗都迫不及待地湧了出來,易舒雲趴伏在書桌上,雙手死死攥繄著書桌邊沿;他知道君門規矩嚴,可是枝條上身的剎那,他依然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住了手臂。
疼!疼啊……
“第二個問題,”君宇垂下手裏的樹枝,看著易舒雲繄咬牙關的側臉,問,“李崇德第二份奏折參你夜夜笙歌,你作何解釋?”
易舒雲鬆開嘴,鬢角的冷汗蜿蜒到嘴角,他撐了撐手肘,讓憋在胸腹間的濁氣釋放出來,才說道:“舒雲……不敢隱瞞,這是……李崇德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