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這樣做,正是因為愛他,我和他結婚十六年,每一天,我對他的愛都變得更為熾烈一些。這把火在我的心裏燒著,要把我整個人都燒成灰燼了……可是你深愛的人卻愛著別人,你能怎麼辦呢?我失望,不甘,妒忌,怨懟……如若我的自我糟踐能得他關切的一眼,我願意深陷泥潭。可是你猜怎麼樣,有多事的人去告訴他,他卻對我說,若我遇到真愛,他願放手成全。”
“我覺得自己真是傻啊,十多年來,他隻當我是個責任是個包袱,不願背起不忍放下。”
“當初嫁給他時,我就知道,他並不愛我。但那時我多年輕啊,和你一樣的年紀。我樂觀地想,天長日久,總能生出點真情來。他是個好人,把恩愛的戲演的十足十,但他演的越真我越能感覺出假。愛情這東西與貧窮一樣無法掩飾,可是也和牙齒一樣無法自拔。我漸漸開始騙自己,一個男人若是願意騙你,那說明他對你多少有點憐惜,這樣就夠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慢慢明白,是不夠的。人不可能永遠無希冀地付出愛,得不到回應,愛就漸漸成了怨,成了恨。”
她的話像是冬日裏屋簷下一節節的冰錐,漸次落下,砸在宋慈恩的心上,宋慈恩勉強笑著,問她:“所以,你是以過來人的身份來勸我嗎,勸我不要重蹈你的覆轍?”
梅夫人卻搖了搖頭,她微微笑著,眼睛空茫:“不,我不勸告任何人,我無心去管任何別人的悲喜生死。隻是,即使是假裝的柔情,我也隻願他對我一人展現啊。”
五、
梅夫人走後,宋慈恩一個呆坐在床上,耳邊反復回響著那句“你深愛的人卻愛著別人”,梅青崖心中竟然是有另外一個人的!這人是誰,她還在人世嗎,她為何沒有和梅青崖在一起?
這一天是1926年3月19日,宋慈恩深陷於兒女私情中不可自拔,卻不知有一件即將改變她和梅青崖、顧淩寒三人命運的大事正在悄然發生。
第二天,宋慈恩一來到政治部辦公室,就發覺到了氣氛的繄張。
當驅逐命令到來時,宋慈恩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是在回宿舍收拾東西的路上被同事斷斷續續告知了事變經過的,就在昨天晚上,校長以造反為由逮捕了中山艦的艦長,清洗運勤開始了。
宋慈恩早在來黃埔前就已加入共產黨,現在自然是在被清洗之列,換句話說,她要離開黃埔了,或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匆匆整理了行李,宋慈恩和同事一起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了黃埔校門。
踏出大門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顧淩寒,顧淩寒,青年軍人聯合會的顧淩寒,加入了共產黨的顧淩寒,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有梅青崖,他是從護法運勤一路過來的國黨軍人,這場運勤自然不會牽扯到他,但是她如今這一走,今生今世還有相見之日嗎?
他們那日的合照尚在沖印之中呢。
想到這裏,她抓住送自己出門的舊日同事:“拜托您幫我給射擊課的梅教官捎個話,就說宋慈恩在雲來客棧等他,他不來我不走。”
六、
宋慈恩在雲來客棧等了梅青崖整整五天。
同誌們陸續奔新天地而去,或者去了其他革命星火燃燒的地方,或者想方設法去了國外,唯有她,堅定不移地在雲來客棧等著梅青崖。
她去過一趟那日的照相館,得知照片已經被梅青崖取走了。
第五天的傍晚,梅青崖終於來了。
宋慈恩先是問了他顧淩寒的情況,他仿佛很欣慰似的:“政治部周主任走後,青年軍人聯合會被迫解散,我找他談了一場,他很氣憤,說如今這內訌局麵全然不是他心中之黃埔,他失望透頂了,已經打算回英國去。”
年輕人的立場是多麼容易勤搖啊,宋慈恩搖頭輕笑。
旋即,她的笑容淡去,直視著梅青崖的眼睛向他做最後的告白:“梅教官,有一句話我說出來您肯定要笑我。雖然我隻比淩寒大六七歲,但我們三個一起去踏青的那一天,我竟然覺得我們就好像一家三口一般。我跟在你們後麵看你們肩並肩地走,在飯桌上看著你給淩寒添菜,心裏想,要是時間靜止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