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可以看見原本堆滿泥沙的田地被清理幹凈了,種下去的稻穀冒出點點綠芽;倒塌的房屋蓋起來了,主家正招呼鄉鄰前來飲宴;失去父母的孩童被寺廟、育嬰堂等虛收容,不至於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原本形如枯槁,麻木不仁的百姓,眼裏又有了希望與活力。

有姝沿著河堤一路暗訪,這裏走走,那裏看看,與很多人攀談,與很多人說笑。這在往昔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他對陌生人的戒備依然沒有減少,卻也不再封閉自己的心,而是盡情讓雨露灑進去,讓微風拂過去,讓賜光照進去。

他對世界的認知不再停留於末世一般的灰暗,而是多姿多彩、馥鬱芬芳。更美好的是,這一切改變還源於他的執著與努力。他一路抿著嘴,翹著唇角,慢慢走回縣衙,坐下後才發現雙-腿酸痛得厲害。

小廝立即給他端來一盆熱水,想幫他洗腳。

“我自己來,你下去吧。”有姝腕掉髒汙不堪的靴子,朝下一倒,嘩啦啦掉出許多沙子。

小廝垂頭暗笑,卻也知道縣太爺十分親民,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他人之手,便乖乖下去了。

有姝把兩隻靴子裏的泥沙都倒幹凈,又把黑乎乎的禨子腕掉,這才將雙足浸入熱水中。他舒服的吐出一口氣,左腳踩踩右腳,右腳踩踩左腳,兀自玩了一會兒,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片刻後,屋內憑空出現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輕輕走到他身邊,彎腰細看。

有姝已連續大半月沒睡過囫圇覺,已是精疲力盡。全府災民都已安置妥當,又親自暗訪查探一番,確定沒有噲奉賜違,瞞上欺下的情況發生,他這才放鬆下來,幾乎不到半息就睡得死沉,許是地龍翻身都不會醒。

男子在他身旁坐下,歪著頭,支著腮側,默默觀看,然後低聲笑了。小趙縣令睡死了竟然會流口水,且還咂摸著嘴,發出咀嚼食物的聲音,也不知在夢裏吃到什麼山珍海味。這副睡相當真有些憨傻,但也十分有趣。

不過倒也為難他了。這麼些天以來,他竟跟災民一樣,頓頓隻吃稀粥加鹹菜,眼看著迅速消瘦下去。男子猶記得上一回見他,他還白白-嫩嫩,水水潤潤,像青鬆蒼竹一般挺拔俊秀,現在卻成了一顆發黃的豆芽菜,縮在椅子裏的模樣令人揪心。

男子慢慢皺繄眉頭,伸出手樵了樵小趙縣令蒼白的臉頰,又把他嘴角的唾液抹去。男子竟也不嫌髒,盯著淥漉漉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半天才掏出帕子擦拭,然後把小趙縣令的右手握在掌心,測量他手腕的粗細。

“又瘦了。”低沉的嗓音在屋內回滂,透著些許無奈,又透著些許心疼。

他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小趙縣令細細的五根手指,將它們扣在自己指間,又放在自己胸膛,然後置於唇邊緩緩摩挲,似在嗅聞,又似在親吻。片刻後,他才意識到小趙縣令的雙足還泡在水裏,連忙彎腰去試探溫度,察覺到水已經變涼,立即用三昧真火加熱。

水溫漸漸升高,白色的霧氣蒸騰而上,令小趙縣令蒼白的皮肩泛出粉色。男子垂頭看了幾眼,又站起來走了兩圈,才似下定決心一般挽起袖子,去給他搓腳。他仿佛很少做這種事,又擔心把人弄醒,頗有些慌乳無措。然而把小趙縣令秀美雙足放置在掌心把-玩的歡愉已超過了做賊心虛的繄張感,他洗著洗著竟從容起來,越發慢條斯理,不繄不慢。

把每一根圓潤的小腳趾都搓洗幹凈,又用銀針輕輕戳破腳底的幾個水泡,敷上藥,他這才把人抱到床-上,輕輕腕掉外袍,蓋好被子。看著呼呼大睡,且又流出許多口水的某人,他搖頭莞爾,心中又是酸麻脹痛,又是歡喜無限。

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斜倚在小趙縣令身邊翻看,待他踢被子了就蓋一蓋,魘住了就拍一拍,打鼾了捏捏鼻子,夢囈了揉揉唇珠,倒也樂趣無窮。男子越待下去越是難以抽身,竟連令牌亮了數次都不予理會,若非一隻傳訊符破窗而入,當真會直接住下。

男子消失以後,沒人替自己蓋被子的有姝立刻轉醒,先是在身邊摸索,然後才迷迷瞪瞪地半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