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世事催人急(1 / 3)

十月中旬的時候,關中大地已是一片白雪皚皚,寒鴉在高高的枯枝之上“呱呱”而鳴,於是天地之間便顯得更是空曠了。

秦國赴趙使團迎雪而歸,車輪在厚厚的雪地上軋的咯咯吱吱作響,駕轅的馬匹更是深一腳淺一腳的不住打滑,並且頗有些畏寒的連連收著蹄子,任憑馭手如何驅趕也不肯放開速度,實在難以疾行。

不過難以疾行卻也順了使臣蔡澤的心思,此時他裹著厚厚的大氅坐在馬車主座上放眼四望,鼻腔裏不住噴薄而出的數尺長白霧恰能說明他心中極為悵然。

悵然自是有因,此次蔡澤為秦使趙果如所料,趙王除了開殿閣接國書之時與他見了一麵,僅僅說了幾句禮節上的話以外,在邯鄲十數天的日子裏,他能接觸到的趙國高官隻有一個範雎而已。

蔡澤並不知道範雎這人在《史記》之中是與自己並傳的,如果曆史不走岔路,他們倆應該有更多的恩怨糾纏,但僅僅隻是通過這十幾天的接觸,他便已經發現範雎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了。

出於禮節考慮,範雎並沒有說什麼無禮的話,但他並不諱言趙王對秦王的憎惡之情,而在蔡澤小心翼翼的向他做出種種試探時,他更是用非常委婉的言辭一條條的揭穿了蔡澤的真實用意,令蔡澤至始至終都處於尷尬被動的地位,如何也張不開嘴去提再次與趙王見麵的請求。

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趙王不是善茬,此人亦非善類。到最後蔡澤都已經放棄了,卻不曾想範雎卻主動和他談起了秦趙之間關係的事。

蔡澤並不傻,不然的話別說替秦王使趙了,恐怕就連躋身秦國朝堂都不可能,他清楚此前的種種攻守不過是在相互爭搶主動權罷了,可他終究是落在了下風,隻能以自己所處的位置來應對範雎代表趙王所提出來的討價還價了。

既然是討價還價那就必然要有取舍,就得要有一個雙方足以討價還價的基礎條件,換言之也就是認識上的共同點。然而到了這時候蔡澤才隱隱有些發現,自己這次來,趙國似乎頗有些拿自己當猴耍的感覺,範雎並不找共同點,而是繼續堅持濮陽合縱盟約上的那些話,隻不過為了體現“弭兵”的意思略略向後退了一步,隻說什麼“秦國主動退回函穀關之西,將河東之地還給三晉,將襄城、上庸還給楚國”,趙國就將曉示各國,不再提小合縱之議,並將秦國納入弭兵之約範圍之內。

這樣的條件不就等於讓秦國完全屈服麼?蔡澤所要達到的目標乃是秦趙並分天下,在這種“喪權辱國”的條件之下不可能不爭。可是還沒等他爭出幾句話來,範雎卻換了話題,說什麼“義渠兵民不過四十萬,卻有控弦之士十萬,再加上他們乃是牧族,學去馬鐙馬鞍更是如虎添翼,趙國養虎成患,雲中堪憂,不得不由原大司馬趙禹親自坐鎮防敵”雲雲。

這般明白的威脅已經不用範雎點明,蔡澤也已經深明其意了,他能怎麼說?他沒法說,可是他又不能不說,所以也隻能回以一句“大秦在關隴之間連城巍峨,絕非胡兒可以窺覬。”了。

這番話足夠錚錚,可人家範雎卻並不埋葬,連反駁都不反駁,隻是淡淡的笑了一笑,隨口說道:“蔡先生尚未躋身上卿之列,怕是替秦王拿不了主意,還請回稟秦王一聲,就說萬事好商量,請他另擇重臣前來商議大事。”

於是蔡澤就這樣被範雎從邯鄲攆出來了,而且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蔡澤恨不得吃了範雎,恨不得請求秦王發兵懲戒趙國的無禮,可這些僅僅隻能出現在他的心裏,他知道範雎說的沒有錯,自己的身份隻相當於趙國的下卿,趙國讓範雎這個上卿與自己見麵已經給足了麵子,而且按照山東各國與秦國隻求實利習慣不同的執拗於禮,秦國派自己一個“下卿”前來的這個疏忽本身就是趙國人要抓的把柄。到時候如果僅僅因為這點事兒鬧起來,雙方隻能是各說各的理,完全變成了雞同鴨講的扯皮。而且這對趙國來說或許有意義,而對秦國來說卻是把正事兒扔在一邊胡亂耽擱時辰罷了。

另擇重臣“商議大事”?蔡澤明白,這四個字雖然含義還有些模糊,怎麼理解都可以,但不管怎麼說秦趙之間就算有認識上的共同點了,那麼自己這趟趙國之行就不算空手而歸。大事讓他們那些重臣去商議好了,自己這個“下卿”隻要回去能有交代,剩下的事那就愛誰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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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擇重臣商議大事?商議什麼大事?大事為何?你……你蔡澤跑了一趟邯鄲莫非就賺回來這麼幾句話不成!”

鹹陽宮明光殿裏,羋太後緊緊盯著鞠身站在自己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哈一口的蔡澤,氣得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在他們身邊並沒有幾個人,除了秦王就隻剩下了魏冉、羋戎和晉陽郡嬴芾、高陵君嬴悝四貴,連平常貼身侍奉羋太後和秦王的那些侍從都被攆了出去。

羋太後確實氣著了,不管趙國的真實態度是什麼,蔡澤這麼一來一去的過程都相當於跑了一趟腿兒,送過去一堆禮物,然後趙國人開個空頭支票,讓他空著手回來喊當家人過去結賬,這……這不擺明了耍傻小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