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在某條高速公路上,一輛飛馳的商務車內,圍繞著劉瑕的下落,另一場對話也正在進行當中,一名長相憨厚的年輕人看了車座中央的年輕女人一眼,繼續通過電話報告,「從剛才起,路邊的交警要比平時更多,也不像是平時的夜間創收性臨檢,恐怕我們的車過不去高速路口。」
「從城裏繞,注意別進內環。」電話裏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很難分辨身份,但內容卻可以勉強被聽清楚,劉瑕的眼神逐一掃過車內的人員,耳朵沒放過擴音器內流瀉的隻言片語。「……注意的是,絕不能讓她說話……這是死命令……」
雖然嘴裏被塞了紗布,但仍難阻擋她露出的模糊笑意:看來,綁走她的幕後主使也很清楚她的主要戰鬥力,的確,對付她最絕的辦法,就是封住她的嘴巴。否則,即使是現在的絕境,恐怕劉瑕都能為自己談出一條活路來。
她又不著痕跡地顧盼了一下左右挾她而坐的彪悍打手,扇了扇眼睫毛,垂下眼簾:被綁走的過程,現在回憶起來也是驚心動魄的,找準了她離群去洗手間的空檔,過來紗布捂嘴,隨後堵嘴、拖走,一氣嗬成,當她從□□造成的淺淺昏迷中醒來時,已經身處於這輛疾馳中的七座車裏,身側、對麵都坐了打手,監視她的同時也互相監視,不得不說,對方對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算是給足了麵子,雙手反綁,嘴被堵住,幾乎斷絕了她脫身的所有可能。
考慮到這麼周全,如此忌憚,但卻不給她繼續注射麻藥,讓她保持昏迷狀態,更好擺佈?是為了要讓她清醒地麵對情況,猜度自己可能的命運,從而陷入到恐懼中吧……想要享受她的失態,延長處刑的時間嗎?看起來,亞當是真的被她惹怒了,這是對她佈局的回敬。
以他的一貫風格來看,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希望已很渺茫了,也許這就是和一個瘋狂的天才玩智力遊戲的代價,一旦你輸,輸掉的就不止是尊嚴,很有可能還要付出生命。
自己還有步數能走嗎?冷靜如冰湖的心,先是自問,搜索著所有的可能:在現在的情況下,能否在武力上和四名彪形大漢對抗?
是否可以設法通知沈欽或連景雲?
有沒有可能讓他們摘掉口中的紗布?
所有的答案,回饋都為負麵,更大的結論緩緩浮出水麵:從現在開始,直到事件結束,她的生死都不再由自己決定,完全淪為亞當和沈欽對峙的籌碼,能否生還,取決於沈欽的智慧,是否足以破解亞當設下的局。
找到綁架的執行者很簡單,很自然的選擇是逐一排除在場所有人的嫌疑,然後他們就會發現綁架她的人來自沈三叔帶來的馬仔,但然後……然後呢?劉瑕想,他能確定綁架者的真正身份嗎?不是沈三……而是沈二,看似已經實現一切目的,心滿意足的沈二,在沈欽退出之後,得到了所有應得股份,並拿到了物業和百貨兩頭現金牛,成為最大贏家的沈二……不論是從任何角度,都不再有動力牽涉這灘渾水的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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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和你無關,三叔。」
沈欽依然埋首於電腦前,語調冷靜得幾乎就像是另一個劉瑕,他一邊打字一邊說,輕輕淺淺挑破檯麵下的算計,「你對我表示關心,隻是想要拿到更多現金,除了我以外,在爺爺心裏,孫輩中,沈鑠排名第二順位,我出事對你沒好處。」
他的眼神挪向屏幕,落在那輛飛馳的汽車上,「人是你的人,車是你的車,但背後的主使者,是二叔。」
他轉過椅子,看向多少有些尷尬的沈三叔,眼神直接赤.裸,甚至可說張狂,「幫我,祖父的現金你也有份,幫二叔,沈鑠得到一切,該怎麼做,三叔你自己選。」
沈三叔隻能唯唯,「我當然幫你,當然幫你……哈哈哈。」
他一邊擦汗一邊硬拗,「反正,在你和沈鑠之間,我一向比較喜歡你。」
所有人都給他不可思議的眼神,甚至包括張局,沈三叔硬撐,拿出手機,「說吧,你需要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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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不行了。」
汽車從高架路上鑽了下來,「往城外去的幾條路口都被封住,臨檢查車,我們出不了城,現在往快速路去看情況,但可能也不樂觀,現在該怎麼辦?」
「……去外灘新時代的工地看看,我往那裏安排一輛車接應。」沈二的指示來得有些遲緩。
劉瑕的睫毛扇動了一下:他們原本預定在城外接頭?亞當一定在那裏佈置了龍潭虎穴,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會否現身,考慮到他和沈二的關係,恐怕幾率不大。但,如果能解決掉他的話,沈二的矛盾應當也會迎刃而解,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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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去,除了自己人以外,不要留任何一個人在工地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不許出。」沈三叔的語氣雄渾有力,隨後,他猛地掛掉電話,臉一翻,諂笑地搓著手走到沈欽背後,「那個,欽欽啊,我已經把我們濱海在市內的七處工地都封住了,你就放心好了,除非他們會飛天遁地,否則,今晚絕對開不進這工地大門!」
沈欽無暇回話,隻是點點頭,葉楚浩辰活潑的聲音從電腦中傳出,「老大,已經接手了周圍三個街區的紅綠燈,接下來的路線由你部署。」
「把他們逼到城隍廟附近那個工地去,連先生,你可以帶隊先過去佈置了,我會安排人過來和你會合。」沈欽的吩咐不疾不徐,「注意保護人質安全,不要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
「明白。」連景雲短促的應答聲傳來,沈欽輕呼一口氣,回頭掠三叔一眼,「怎麼?」
沈三叔收斂滿臉的欲言又止,搶著說,「我是在想,這個……這事,怎麼就扯到老.二身上了呢?你就這麼肯定,這輛車會選擇城隍廟附近的那個工地做落腳點?」
「90%以上的肯定,」沈欽說,「城隍廟工地的負責人是二叔的親信,否則,當時他們不會把謀殺地點選在附近,至於他為什麼會繼續接受亞當的安排,綁架劉小姐……」
他垂下睫毛,沒再避諱張局,「應該和D租寶有關。」
沈三叔嚇一大跳,反射性去看張局,「欽——欽欽——」
「是公孫良的那個案子,他的妻子Lucy事後向我提供了公孫良的筆記本電腦,電腦內存儲的是D租寶一案的重要證據,對這筆記本的處置,劉小姐和我莫衷一是,當時劉小姐的建議是,如果我不想一舉把二叔一係連根拔起,就暫時不要動用這個籌碼,也不要把它交給警方,因為我們都懷疑當時被處理掉的法醫隻是個棄子……如果在不恰當的時機使用其中的證據,隻會讓二叔及時斬斷線索,把自己洗白。」沈欽不看任何人青白交錯的臉色,轉回電腦前,「我同意劉小姐的看法,至少在沈家的分家方案出爐之前,沒必要把矛頭引向濱海。但很快,我改變了看法,二叔在威爾森案中隱隱的身影,讓我感到了一定的不安,我可以接受針對我的生命威脅,但我沒有辦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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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論是沈欽和連景雲,都沒有辦法忍受她和威爾森這樣的變.態殺手發生交集,她該想到的。
「去新隍紀元那邊,走弄堂過去。」
長款SUV在深夜的街頭遊曳,看似隨意,實則險象環生地在紅綠燈與路口的臨檢警察群中遊走,圈子被越逼越小,憨厚青年不斷和電話那頭的老闆溝通,最終下了決定,「老闆也會過去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