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呢?我不禁自問——啊,我想到了,我和沈欽是在高洪傑的病房外談到吳總的,看起來你很關心高洪傑的命運,因為他脫離了你的安排,成為了你計劃裏的意外,而這段對話是你在監控高洪傑時的意外之喜……對我們的對話,你理解出的隻有這點:我非常介意我父親,所以,這個梗的作用也許比你預想的更大。」

「——這就是所有的前置推理,解讀出這些信息後,後續的部署就變得非常簡單,最大的難點其實在於『自然地保持你的監視』,如果我有和沈欽獨處的時間,你就會對我們的決裂心存疑慮,不會現身得這麼果斷。所以一開始我就想用『破解手機』為借口,把葉女士的手機帶回去——幸運的是,在我回去以後,沈欽已經走了,這點對計劃來說是很大的幫助,沈欽主動的進入了你的地盤,而且精神狀態奇差,根本和我沒有任何接觸,現在,我們分別都清白地進入了你的監視範圍裏,對我們帶來的信息,你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

「那麼,我該傳遞什麼信息呢,你想要看到什麼樣的我呢?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你當然希望看到一個被你操縱得團團亂轉的傀儡,喜悲都被你不動聲色的擺佈,我們既是你安排中的演員,又是你計劃的第一讀者,想想看,在你的安排下,素來淡定冷靜的我,開始和最好的朋友衝突、對吼,場麵極其混亂、狗血,情感衝突激烈得就像漩渦……這樣的表現,該讓你有多麼的滿足?」

「等等!」連景雲叫了起來,他幾乎是不可思議地望著劉瑕,「所以,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忽然提起你的心結?」劉瑕聳聳肩,語氣無辜,但視線始終不離開畫麵中的霍德,她微微皺起眉:不管她如何巧舌如簧地鼓動氣氛,尖刻挖苦、故弄玄虛……霍德臉上都沒有一點反應可供分析,隻有他的眼神還能證明他在聽。「我不能對你說明真相,因為你不像我那麼能演,而這個機會絕對不容錯過,在連續N局被動應招之後,這一次信息優勢,終於落到了我這一邊。」

「接下來的事就非常明顯了,你可以回味一下次日早上我和沈欽的對話——你最大的劣勢就是,你始終不在現場,錯過了肢體語言和微表情這兩大信息來源,而光靠對話我可以輕易地將你誤導和迷惑。沈欽一早上都在試圖鼓起勇氣告訴我,他和我認識的真正原因,這是我們間的最後一個秘密。而我也一直在從旁打岔,這種節奏上的打斷,次數終於多到了讓他感到不對的地步,他開始注意到我的暗示: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我想要把事情一次性解決……也許他還沒有完全明白,因為他的智力畢竟有限——」

「咳嗯!」屏幕邊緣,有人響亮地咳嗽了一聲,劉瑕唇邊泛起笑意,但眼神依然不離霍德,她真正開始困惑了:如此的打情罵俏,是很明顯的輕忽了,甚至近乎侮辱,霍德為什麼還不動怒?難道他真的就完全不可能被打動?

「好吧,不管怎麼說,在葉女士說出真相,被你操縱著完成『最後一擊』的那一刻,沈欽和我四目相對,就在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一切——我早就知道了,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我要一次性把這件事解決……所有之前我說過的話,全都有了意義,就在你的耳朵前,我們完成了對整個計劃的所有交流。」

「所以……」霍德突兀地打斷了她的陳述,「那之後的一切,全是……表演?」

「當然。」劉瑕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她說,「欽欽?」

「到!」某人回答得可精神了。

「剩下交給你。」劉瑕說,見霍德沒有反對,她關上麥克風,轉身示意張局和連景雲靠攏過來,雙眉也逐漸深鎖,「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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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當然都是表演。」沈欽得意洋洋地說,他盤著手,一副智者的樣子,完全無視樓頂所有人或明或暗投注過來的注意力,口若懸河,「事實上,我覺得劉小姐的表演是多少有點浮誇了,那一跤實在是摔得很矯情、過分的刻意……我的表現,就要自然內斂得多,甚至可以說是本色出演。唯一的難點,僅僅在於我不能肯定你都有什麼監視手段,所以必須時時刻刻都保持這種狀態。我想劉小姐也是一樣,在你還沒浮出水麵之前,我們當然不能互相聯繫,因為彼此都處於敵占區,任何通訊手段都不在安全,所以,我想她一直都在扮演絕情離去的負心女角色,而我就一直在扮演『為伊消得人憔悴』,破碎而亡的癡心人。因為劉小姐很明確地告訴過我你要什麼:你要我被傷害到體無完膚,你要消滅的是我的精神,之後才是肉體。她提示我去查你的MO,所以我去查了,而米歇爾的遭遇說明了一切,唯一的轉機將必然出現在**到拐點上:你可以通過別人來遠程消滅我的精神,但在最終消滅我的肉體時,你很可能會受不了誘惑,最終選擇親自出馬。」

「所以,你在網絡上公開使用Twilight King的身份,讓我意識到你距離徹底崩潰已經不遠,你開始處處安排後事,顯露出濃厚的自殺傾向……藉著連景雲來安慰你的機會,你和他取得了某方麵的默契,他為你安排了今晚的埋伏,」霍德接上口,語氣不再疑惑,反而相當肯定和流利,彷彿隻是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這地點也經過精心選擇,不會被我從各類監控中發覺不對……」

「BINGO、BINGO、BINGO……」沈欽戲謔地鼓起掌,但肩膀完全沒放鬆,看似輕浮得意的表情下,雙眼始終銳利地盯緊霍德的一舉一動,「霍德,願賭就要服輸,現在,牌都攤到桌麵了,在像個紳士一樣認輸之前,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沒有了。」霍德緩緩地搖了搖頭,對沈欽的挑釁,他也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嘴唇都沒挑一下,依然從牙齒中嘶嘶地往外說話,「已經完全瞭解了,再也沒有,任何話題要問了——謝謝你,你今晚表現得非常完美——」

他忽然扔掉了電話,一手繞到耳後扯下了什麼東西,但沈欽無暇注意,事實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霍德的左手上,集中到了那個正被緩緩按下的激發按鈕上——

在那瞬間,時間似乎比平時更慢,霍德的動作被固定成一格一格,他的手指慢、慢、慢、慢地撳向了按鈕,無數人向他飛撲過去,軀體在空中飛騰,但——

『卡嗒』一聲,按鈕被按下的聲音,清脆地迴盪在夜空裏。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