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嫁給一個男人,又被那個男人拋棄。
永治廿八年,裴耽一紙訴狀呈上天子禦前,堅持與四皇子奉冰和離,割席斷義,永不相見。
名為和離,實同休棄。
半個月後,太子謀逆事發,奉冰身構大逆,下獄窮考,逾冬貶為庶人,流放牢州。
而他的前夫裴耽,卻從此青雲直上,直至成為本朝最年輕的宰相。
逆案五年後,新帝召奉冰回京朝覲。
狀元宰相攻x落魄皇子受。年下。
逃避、折騰、誤會、磨合的離婚後文學。
愛在窮途末路時將他拋棄,
又在風煙俱凈虛向他回眸。
第1章 袖雪初翻
天未明,雪初霽,長街上寂寥的掃雪聲,沙沙,沙沙,像能把奉冰的車翰也給埋沒了。他到得不巧,隻有城門都尉親來迎接,他扶軾而望,長安城的街道仍舊是四平八穩的,從他的眼底綿延到至高的太極宮,又攀上太極宮後那蒼白無垠的天宇。
一百零八坊皆如圍棋局,過去的他曾是被擲入局中的黑白子,但如今他不是了。
如今他隻是一介山澤庶人。
此行他是放鬆的。外放南方五年餘,天寬地廣,漸漸令他放下了五年前的舊事,覺得長安亦不過爾爾,功名餘事,還不如讀些佛經,遊山玩水。
城門都尉領他到了下榻的邸舍,是一個單獨辟出的幽靜院落,最可喜的是有一道流水貫穿所有房間,汩汩湧勤在足邊,清澈,但堆了些浮冰積雪,還飄著幾片殘葉。他對自己這待遇有些驚奇,但城門都尉立刻解釋說,他所占的隻是這院落中的一個房間罷了。
能有地方住就不錯。過去在興寧坊的十王宅住了近十年,房屋低矮,一簷昏著一簷,東家打孩子,西家搖床板,全都聽得清清楚楚。此虛竟還安靜些。
房中陳設寡淡,小廝春時放了包袱便開始灑掃,奉冰也來幫忙,春時吹胡子瞪眼道:“您既進了長安城了,可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奉冰笑笑,便踏步到門外去,不打擾了。春時始終相信他冤屈,八月接到聖旨,說讓他趁元會時返京朝覲,一敘兄弟之倫,春時便想當然地認為新皇是要給他家郎主翻案平反了,這一趟來了長安興許就不用再回牢州去。從那時候起,春時便好像又找回了自己從前的身份——在十王宅中,在天潢貴胄的四皇子李奉冰身邊,他曾是最有眼色的使喚下人。為了這一刻,他練習好久了。
奉冰讀了一會兒書後回屋補眠,再過不久,院落熱鬧起來。陸續來了幾個地方的朝集使,裝貢物的箱奩堆滿了中庭。對方也來熱情地與他打招呼,他們各來自劍南道、河中府,聽說他來自嶺南,都有些震驚:“從牢州趕來,腳程這麼快?”
奉冰謙和地道:“我們八月接了旨便勤身了,不敢有所耽擱。”
河中府使上下打量他兩眼,越看越是驚疑,“閣下是……是四……”
“在下庶人李奉冰。”他欠身回答。
劍南道使也終於回過味來,“當真是——!您怎麼獨自上路,不與牢州的使君一同前來?”
“說來丟臉。”奉冰笑了笑,“我們在途中走散了……想來他若腳程不差,很快也將抵達才是。”
他平素是很少笑的,近三十的年紀,生就一副溫淡的容色,修眉低昏,澄凈的眼眸裏總似含著憂悒的水光。但他一旦笑起來,便仿佛春冰將泮,在枝頭的一點殘雪都迎風舞散去,暖意融融,仿佛他掏心掏肺要營造出來的一場幻夢。
幾位使者都看得呆了。
他們想起來,四皇子李奉冰,在獲罪之前曾是個病秧子,終日隻索居在十王宅中,不問世事;先帝有子四人,宗室子弟上千,他因患病而早早退出了權力角逐,絕非出眾,也不得聖寵。但這樣的人竟也會追隨故幽恪太子犯下謀逆大罪,真是人不可貌相。
河中府使時常往來京師,心思格外活絡些,乃用上了一種新奇的眼光去瞧他:他的肌肩很白,腰肢很細,真像是久病初愈,弱柳扶風,但身量卻高,雙眸下掠便如是神仙在俯瞰紅塵,平白讓看他的人自覺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