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微微愣住。

我說:“哥哥如今是您的祭司,原本一個祭司一生隻能輔佐一位王,但是你要將神座送給顧奚,這並非正常的代際更替,而是顧奚頂替了您的力量和地位,替您成為了王。”

星辰花在我的手下被揉碎,一地清苦的汁液:“也就是說,哥哥可以通過這場儀式,轉而成為顧奚的祭司。”

她沉默一會兒,慢慢問道:“理由?”

我毫不猶豫地答道:“顧奚喜歡我哥哥。”

她張了張嘴,輕聲說道:“荒唐。”

我看著她,像看著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所以我希望他能夠意識到。”

“這樣,無論如何,他至少不會像您一樣想要毀滅梓虛。”我注視著她漆黑的眼睛,“而我,也不會像雲念一樣對您心軟。”

她看了我許久,目光落在了我手腕上露出的鈴鐺上,我注意到,隨意地用袖子將它遮掩起來。

她慢慢走進我,輕輕蹲在我麵前,長發冰涼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她又問道:“梓虛族長,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我想要什麽呢?

我知道,我之前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

但我抬頭看著她笑,張口還想把謊言再說一遍。

她伸手,抵在了我的唇上。

她說:“你想要什麽,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起身,垂眸俯視我:“梓虛族長,我接受你的交易。”

我笑起來,但有一瞬間的錯覺,我仿佛落淚了一般。

她靜靜地離開,消失在正殿深處。我跪倒在淡藍的花海間,終於忍不住彎下了脊背。

我到底想要什麽呢?

我想要曾經在人間那段時光能夠回來。

我想要她依舊如那時那般笑著喚我的“真名”。

但最終,我真正想要的,不過是至少實現她的願望罷了。

哪怕這個願望是永恆的消亡。

於是,遊戲開始了。

一路風花雪月,一路撕心裂肺,我終於滿口謊言,看著一切走到了終點。

而顧奚果然出乎了我的意料,幾乎讓我哭笑不得。

他帶著我哥哥私奔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神座近在咫尺之時。

我看著正漸漸消失的辭惜,無奈地笑了起來。

她依舊是個孩子,她從百年前的那場大火那場殺戮起就沒有了真正的成長,如今依舊隻是個稚拙的孩子罷了。

但她又真正是個神明,哪怕她從不承認,但她的確如神明一般傲慢。

如今,神明終於真正隕落。

要顧奚坐上神座,本就是她的一廂情願,是她一場自我贖罪的夢。我本想守護這個夢,但顧奚卻是個太自我的人,而夢境破碎之後,不知道她是否能脫出禁錮自己百年的牢籠,真正看一眼她所麵對的世界。

我從手腕上摘下那顆鈴鐺,將它托在手心。

金色的光線纏繞上鈴鐺,將它一寸一寸化為發光的塵屑。

她突然看向我的方向,嘴唇張合,吐出兩個字。

我一時愣住。

她的身軀已經變成虛無,深不見底的漆黑瞳眸卻在這一瞬映出了些微的光亮。

她正在消散,漸漸破碎在光裏。

但是她卻在終末的最終,就這麽看著我。

而後,微微笑了。

鈴鐺徹底化作飛灰,紅色的綢緞纏繞在指尖,最終也隨著驟然而起的風,飄到了不知什麽地方。

我的身邊,雲念流著淚,輕聲問:“她最後,在叫我嗎?”

我伸手按住我的胸口,仿佛在觸摸著我震顫的靈魂。

我笑了起來。

“大概吧。”我說道,“因為‘念’是她賜給你的真名啊。”

我背對著光明的祭壇,一步一步,往黑暗中走去,並在這一瞬間,終於真正明白。

從此,神殿就是我孤寂的墓碑。

而永恆的不滅的時間,是我無法逃脫的墓誌銘。

我這一生,已經隻剩下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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