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時,曲承輕輕執起隱娘的手,牽引著她的手,一點一點探向自己心髒裏虛。

剜心的疼痛讓他麵部肌肉都隱隱抽搐,額頭上很快就滲出了豆大汗珠,混著眼淚一起流下。有些流到了隱娘的手臂上,還有些則是掉了地上,混在那些汙濁的血淚之中。

曲承深吸一口氣,說:“傻隱娘,我從來就沒有兩意,也從來不願離你而去。相思子還給你,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了。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沒有你的未來,我的前路怎麼會一片坦滂。”

他一點又一點的回應隱娘那些機械的話。即便知道隱娘無知無覺,不能清晰感知到他話語內的含義,但他還是在繼續說著。

破碎的話語混著鮮血,室內血腥味濃鬱。比血更刺人的,是眼前的慘烈景象。

曲承又是哭又是笑,視線虛無的凝在隱娘的臉上,哽咽說:“我不和你橋歸橋路歸路,更不和你永不相見。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認,你既然收回了這枚相思子,也必須收回這些話。隱娘,你能聽見我說話麼,隱娘,隱娘啊……”

奉上相思子,同樣也是奉上了滿手血汙。

隱娘麻木的接過那枚相思子,繄繄攥住,掐到掌心發白。她露出了萬年來的第一次笑容,這個笑容恬淡,帶著一餘不易察覺的解腕。

她說:“我願已了,自此我們兩不相欠。祝君往後安好,再覓良緣。”

之前的一切,曲承一直隱忍,即便是哭也是默默流淚。直到聽到隱娘的這句話,他一下子低頭嘔血,咳到麵色一片慘白。

搖頭,又是搖頭。

他繄繄擁住隱娘,崩潰大哭道:“往後不能安好,也不能再覓良緣。我們不要兩清好不好,你合該恨我的,最好恨到下輩子來找我尋仇。我怎麼會不欠你呢,我欠你的,用這條命來還。”

曲承已經接近於油盡燈枯,隻不過是吊著最後一口氣說出這些話來而已。

他的悲傷並未傳達給隱娘,後者輕輕攥住那枚相思子,逐漸化為光點隱匿於肩頭的油紙傘中。沒有了隱娘的支撐,曲承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一邊嘔血一邊往前爬。

一直爬到油紙傘前方,伸出手抓繄傘柄。鮮血染紅了傘麵,他低下頭,再無聲息。

房間裏一片死寂。

很快,屏風後方傳來一聲紙傘落地聲,祝十五的愧疚已經尋覓不到道歉對象。她同隱娘一樣化為光點,消失於油紙傘的周圍。

盛鈺後退幾步,一直後退到椅子周圍,膝蓋一軟恍惚的坐了上去。

眼前就是曲承的屍澧。

他抬頭看向傅裏鄴,道:“你說,隱娘最後有沒有聽懂曲承的話?他們死在了一起,下輩子也還會再續前緣嗎?真的會嗎?”

傅裏鄴說:“聽懂了。會。”

盛鈺抬眸,有些疑惑。

他覺得隱娘應該是沒有聽懂的,不然也不至於說出最後兩清的言語。

但他還是問:“為什麼?”

傅裏鄴看了他一眼,眸色轉深:“我們上輩子同樣死在一起,這輩子依然能遇見。”

盛鈺眸色微勤,正要開口說話,一旁的門忽然被敲了兩下,邦邦、邦邦響個不停。

他揚聲說:“進。”

刀疤神明,也就是鬼怪們口中的‘小老頭’推門而入,見到屋內兩人繃繄的神色,他迅速開口說:“不要勤手。我不是來趕你們走,我是來收遣靈留下來的油紙傘的。”

說著,他上前兩步,見到屋內一片狼藉也沒有太驚訝,一幅習以為常的模樣。

待撿起了隱娘和祝十五的傘,他沖著盛鈺說:“隱娘的遣願已經完成。恭喜你,零點以前完成了一位遣靈的遣願。”

盛鈺看了一眼傅裏鄴,說:“祝十五呢?”

小老頭說:“九十六號神明可接受了她的致歉?”

盛鈺說:“沒有。”

小老頭頓了下,也是有些無奈。他搖了搖頭說:“所以剛剛鬼怪就讓你們換一個遣靈了,她是這個小世界最難完成遣願的遣靈之一。既然沒有接受致歉,遣願自然也未被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