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骨感美女被當作男性
陶然失憊了,在幾秒鍾之內。
早晨起來的時候心情還好好的,看哪哪順眼,晨光明媚,晨風柔和,車流井然有序,行人彬彬有禮,她幾乎是一路微笑著來到了科裏。陶然是醫院普一科的護士,二十三歲,現代身材,高且瘦,骨感一流。她深知這點,有意無意地強調渲染:穿仔褲T恤,剪男孩兒式短發,不事脂粉,簡而言之,絕不把自己混同於一般的世俗美女。……走進醫院住院部,上電梯,出電梯,大步流星向科裏的女更衣室走去。如果不是這中間遇上徐亮,如果不是徐亮給了她那一巴掌,她的好心情將很有可能會延續下去,延續到換好工作服,走進治療室,走進每一個病房,直到下班……陶然喜愛她的工作,她是個好護士,業務一流,如同她的身材。那個肇事的徐亮是這個科的醫生,單身,年紀輕輕就已做上了副主任醫師,令全科乃至整個醫院眾多同樣單身的女孩子覷覦,令陶然對她們憐憫。你想嘛,有陶然在此,且與徐亮近在咫尺,豈能給她們染指的機會?當然徐亮從未明確對她表白過什麼,陶然亦然,但彼此早已是神交甚深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像那俗話裏說的,就差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兒了。事情發生的時候陶然正往女更衣室走,徐亮迎麵走來,邊走邊看著手裏的一份什麼東西,他似乎永遠在學習之中,工作之中,即使走路,也不肯白走。人尖子大概都是這樣,惜時如命,得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是哪個天才說的來著?天才就是勤竄加勤竄再加勤竄。陶然滿懷欣賞地看著徐亮,同時迅速在腦子裏檢點自己的裝束——待換上工作服就優劣不分人人一樣無可展示了——泛白的新仔褲,明黃的T恤,剛洗過的蓬鬆短發……一切OK!陶然站住,看徐亮走來,走近,盼望著他抬頭。徐亮沒有抬頭,但她感到他用餘光看到了她,說時遲那時快,還沒容陶然再想什麼,肩上已挨了徐亮重重的一掌,同時聽他說道:“李鋼,主任有請。”
——李鋼?!
李鋼是科裏的一位男性醫生,外號“三級風”的,意即瘦的來陣三級風就能把他吹起了走,因此年屆三十仍無人——女人——問津。她怎麼能夠像他?他怎麼就能夠把她看成了他?當然他用的是“餘光”,但這隻能更說明問題,說明她的概略不堪如李鋼一般,連普通男性都不如,更不要說想混跡於美女之中了。這與陶然對自己的評估相差何止千裏萬裏?簡直就是致命一擊。尤其是這一擊來自一位她心儀的男人,更尤其是的,她居然還以為這男人心儀她如同她心儀他,她甚至在心裏不止一次描繪過他和她共同生活的藍圖——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沉重的人生打擊嗎?豈止是人生打擊,不啻於世界末日。徐亮能把她看成男性說明他對她根本就沒有感覺,他又不是同性憊者。那麼她的那些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事後陶然在腦子裏冷靜檢索,檢索出的結果是:永遠不要相信感覺。感覺是什麼?感覺那就是主觀願望再加上主觀想象的一堆混合物。
幸而陶然性格堅強,換別人,任是誰,在這種時刻,怕也得當場癱倒。陶然沒有。內裏,一顆心沉甸甸直向下墜,全身軟得沒有了一餘力氣,麵上,卻仍能做到沒事人兒一樣,甚至還能裝模作樣摩挲著自己並不疼的肩沖徐亮嚷了一句:“幹嗎啊你,徐醫生!”
徐亮這才抬起頭來。“陶然!……對不起對不起,看錯人了,以為是李鋼呢。”
陶然心裏越痛臉上越笑:“那你也看得太錯了點吧,男的女的都看不出了!”
徐亮也笑:“陶然,不怪我看錯了你。你自己瞧瞧你,渾身上下,哪裏有一點點女孩子的,啊,特征?……”
陶然叫了起來:“你再說你再說你再說——”
徐亮實誠,果然就“再說”了:“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從穿著到發式到行走坐臥……”
陶然尖叫:“你還說!”不假思索兩手交叉揪住了T恤的下擺,“——你再說我腕衣服了我!”
徐亮這才停止了“再說”,大笑著倉皇離去。
陶然進女更衣室,咣,把門摔上。更衣室裏所有人都被這聲“咣”嚇了一跳,定定看陶然。
譚小雨走過來關切詢問:“怎麼啦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