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還沒有結束,這裏是我親筆寫下的最後終章。且隻讓我簡短捷說,因為我身上已經不存在任何戲劇性的因素,並且已經熟悉如何講述故事的骨架與梗概。
或許在未來的日子裏我會想到更確切的詞句來形容發生的一切,不過現在我唯一能做的隻是把它記錄下來。
大衛忠實地記載了我的敘述,並讓我在他的紀錄手稿上麵簽下了名字。之後我並沒有離開那座修道院,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
整個夜晚都在言談中度過,我已經筋疲力盡。大衛為我準備了一間隱秘的紅磚小屋供我休息。萊斯特曾經被囚禁在那裏,在完美靜謐的黑暗之中,我躺在地上,頭腦裏猶自回味著我對大衛所說的一切,感到興竄不已。之後,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極度疲倦,於是在旭日升起的時分沉沉進入了夢鄉。
我在黃昏時分起身,拉平身上的衣物,回到禮拜堂中。我跪倒在地,滿懷著毫無保留的愛意,給了萊斯特和昨夜一樣的親吻。我沒注意到周圍還有沒有其他人也在。
想起瑪瑞斯的話,我離開了這座修道院。黃昏的天色猶自帶著藍紫色的微光,我信賴地遙望著那些花兒,尋找著瑟貝爾奏鳴曲的旋律,期望它能把我引向他們所在的住所。
幾秒鍾後我就聽到了那音樂,那遙遠但迅捷的快板,第一樂章,極快的快板,瑟貝爾熟悉的彈奏。
演奏中有一種不尋常的果決精確,一種全新的,略帶克製的頓挫使音樂中具有某種紅寶石般的力量與尊嚴。我一下就愛上了它。
這麼說,我並沒有嚇壞我的小姑娘。她很好,精神煥發,而且恐怕還和我們之中的許多人一樣,喜歡上了新奧爾良潮淥而令人昏昏欲睡的可愛天氣。
我立刻向她所在的地方趕去,卻發現自己正矗立在一座高大的三層紅磚建築前麵,這裏是新奧爾良近郊的梅特利,我感覺自己被風向弄得微微有些昏眩,一切都神秘地變得遙遠。
這是一座全新的美國式建築,周圍環繞著瑪瑞斯曾經向我描述過的大橡樹。如他自己所言,房子裏的所有法國式樣的大門全都有著閃閃發光的玻璃窗格,向著夜晚的微風敞開。
腳下的青草茂密柔軟,美麗地泛著微光,瑪瑞斯一定非常喜歡它們。所有的窗子都開著,熱情奏鳴曲的音樂綿綿不絕地傳出來,正在這時,異常優雅的第二樂章開始了,稍快的行板,這是較為溫情的一章,但仍然迅捷,依然同樂曲的其他部分一樣,具備某種瘋狂。
我站住,傾聽著她的演奏。音樂裏有著之前我從未聽到過的清澈透明,如同一束閃光,與以往有微妙的不同。我試圖以純粹快樂的心情去分別這一次與我之前無數次聽過的演奏的不同之虛。完全不同了。那是種魔力般的,深沉感人的不同,但變得那麼壯觀恢弘,當然,那臺嶄新的大鋼琴對此也必定有一些幫助。
有片刻時分,某種悲苦的感覺侵襲了我的心靈,昨晚吸萊斯特的血時所見的一切又縈回在我的腦海,那是一種可怕的記憶。我讓自己再一次回味那種感受,直到它轉化為一種積極而快樂的情緒,我知道自己不必告訴其他所有人我曾經向大衛講述過自己的故事,至於他交給我的副本,我自會親手轉交給我所愛的人,他們一直都想知道我所經歷的一切。
至於我自己,我不想去分辨自己的感受。我做不到。那個向著髑髏地行進的身影帶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強烈了。不管他是真實的,抑或是我那罪惡的心靈所製造出來的虛幻,他都不希望我繼續看著他,而是以強力將我遣返回來。這種被拒絕的感覺如此痛苦而徹底,以至於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能夠對大衛把它講述出來。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把所有相關的回憶都摒除在思想之外,讓自己再次全心沉浸在瑟貝爾的音樂之中。我矗立在橡樹蔭下,新奧爾良無所不在的河風綿綿不絕地輕輕吹拂,樵慰著我,讓我感到涼爽而平靜——地球上依然充滿了那麼多不可抗拒的美,即便對我這樣的生靈亦是如此。
音樂已經進行到第三樂章中華彩的高xdx潮。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直到最後的音符被奏響,我才意識到某種我從一開始就應當覺察到的東西。
那不是瑟貝爾的演奏,不可能。我熟悉瑟貝爾的演繹中每一虛細微的差別。我知道她表達的所有手法;我知道她那種特殊的奏法之下一成不變的音質。盡管她的演繹總是有著無窮盡的發揮,但我熟悉她的音樂,就像人們熟悉某位作家特殊的寫作手法或者畫家的畫風一樣。那不是瑟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