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啊。世人皆知,光陰如水,日夜東流,隻見逝者不見返,哪有人能重新回到從前的?
所以他其實是在做夢吧。宣帝重坐回床邊,抬起腳叫王義替自己穿靴,左手伸入右袖中,狠狠掐了一把。
疼得他眼淚差點落下來。
看來這不是夢,他又回去了,回到年輕時……這麽說來,莫不是他白天許願,說想和阿仁重新相遇,把她收入後宮這話聽進了哪位神仙耳中,於是神仙為了實現他的願望,就讓時光倒流了?
蒼天憐見!朕的阿仁、綠翹、少君、皇嫂……朕這輩子一定不負你們,早早把你們迎入宮中寵愛!
宣帝嘴角微微露出了一個豪邁的笑容,那張原作者曾用過十幾個排比句描寫的俊美麵孔粲然生光,目光流轉之間霸氣四射,令人不敢逼視。他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負手看向外頭積雪滿地的庭院。院中雪光融融,壓得牆角梅樹花枝低垂,天上還有如絮飛雪片片落下,風光綺麗猶如仙境一般。
他在廊下揣手看了一陣,忽然問道:“王義,如今是哪一年,哪一日?”
王義聽見這一問,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王爺,你怎麽了王爺?莫不是昨夜又想起先皇,心裏癔症了?今天是景興七年臘月初八啊,你晚上還要入宮過節,這可怎麽去麵見聖人……”
景興七年,就是他父皇明帝駕崩那一年。八月間他父皇駕崩,二哥夏遽登基,等到明年正月,他二哥才會改元為元初。然後再過兩年,二哥就會因為荒淫無道而自取滅亡,可他這個弟弟還顧及兄弟情份,給兄長選了一個不錯的諡號。
不過為什麽他自己還活著時,滿天下就好像一直在叫他的諡號?
算了,不管那麽多了。這兩年他得多加防備,盡量保全自己。因為二哥對他這個賢明溫良、深得大臣和百姓愛戴的弟弟一向心存忌憚,甚至曾給他下過毒……
一陣清冷梅香衝入肺腑,激得宣帝的頭腦也是一片清明,許多往事不期而至,回旋在他腦中。景興七年臘月初八……這不就是他入宮宴飲,卻險些被二哥毒害,最後在後宮一位不知品級的妃子相助之下才出宮來的那一回嗎?
他後來一直想尋到那位小皇嫂報恩,可惜……大約她私放自己的事已叫皇兄知道,暗地裏對她下了毒手吧。這一世,他一定要想法救出那位可敬可感又可憐的女子,待他登基之後便封她為妃,善待她一世。
宣帝想到這裏,胸中更是一片熱切,仔細回憶了下當初服侍之人的名字,揚聲叫道:“素裹、素妝,來替朕、替本王更衣!”
正伏在一旁啼哭的王義忽然抬頭答道:“王爺叫誰呢?咱們府裏,沒有叫素裹、素妝的人哪?”
怎麽?難道是他記錯了?
宣帝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兩個伶俐甜美的侍女還歷歷在目,名字也是他親自取的。也或許是他記錯了日子,這兩人還不曾改名?於是他叫起王義,重又吩咐道:“去喚侍女來為我更衣,再叫王妃來陪我用過早膳,待會兒隨我一道入宮。”
王義哐嗆一聲又伏跪到了地上,淚水漣漣地抱著宣帝的腳哭道:“王爺,奴才知道你受委屈了,皇上登基以來,你處處隱忍,的確是為難,可是為了先帝,你也一定要撐下去……”
“你這是怎麽了?起來說話!”王義陪在他身邊多年,一直機靈能幹,處處合他心意,怎麽今天好像中了邪一樣,抱著他哭個不停,還這樣答非所問?
宣帝不耐煩起來,抽出腳來,叫門口另外一個小太監過來問道:“王妃呢?本王已起了身,叫王妃帶人過來服侍。”
那個太監也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答道:“王王王爺,咱們府上、府上沒有王妃啊。”
沒有王妃?這是怎麽說話呢!他十七歲成親,娶了禦史中丞徐簡的長女徐氏,後來父皇又賜了他石氏和齊氏兩個側妃,景興七年他都二十二了,府上哪會沒有王妃。莫不是他記憶有差,徐氏今天其實回了娘家?
就是徐氏走了,兩個側妃卻是不能回家的。王義今天實在太過反常,事事顛倒,連個話都回不好。與其再叫他這麽哭哭啼啼的,不如去問後院那兩朵解語花。宣帝微微皺起了眉,低聲斥道:“這樣子慌張,成什麽話?王妃不在,便叫側妃來服侍本王吧。”
那個小太監也伏下身開始哭:“王爺你還不曾娶妻,府裏哪來的側妃啊?你今日是怎麽了,若有煩心事盡可拿奴才們出氣,可別憋在心裏悶壞了。”
宣帝被他那句“不曾娶妻”噎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呆立許久才終於透出氣來。他端方溫柔的徐皇後,嬌豔活潑的石淑妃和清麗如水的齊惠妃,怎麽就“不曾娶”“哪裏來”了?就算他再怎麽帝王心性喜怒不形於色,遇上這麽大的事也忍不住眉頭深鎖、雙唇緊抿,提起兩個太監問道:“本王不曾娶妻,那禦史中丞徐賢的長女徐氏,是嫁與何人了?”